聂鲁达诗选

作者: 董继平

聂鲁达诗选0
译者简介:董继平,1962 年生于重庆,早年获“国际加拿大研究奖”,参加过美国艾奥瓦大学国际作家班并获“艾奥瓦大学荣誉作家”,后担任美国《国际季刊》编委。译著有外国诗集《帕斯诗选》 《勃莱诗选》 《默温诗选》 《特兰斯特罗默诗选》等二十余部,美国自然随笔集《自然札记》 《秋色》 《野生动物家园》 《荒野漫游记》 《动物奇谭录》等二十余部, 以及长篇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另著有人文建筑随笔集《世界著名建筑的故事》。现居重庆。
聂鲁达诗选1

巴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 1904—1973),二十世纪智利著名诗人,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生于智利中部的帕尔拉城,16岁进入圣地亚哥智利教育学院学习法语。1923年,自费出版了第一部诗集《黄昏的书》,次年出版《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名声大振,因此专事写作。1927年,进入外交界,先后出使过缅甸、阿根廷,1933年与西班牙诗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建立深厚的友谊。出使西班牙后,又与西班牙作家曼努埃尔·阿尔托拉盖尔一起在马德里创办了诗歌刊物《绿马诗刊》。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他支持共和派,写下著名长诗《西班牙在心中》,佛朗哥夺取政权后,他于1938年回到智利,1939年出使墨西哥,1943年再返智利,当选为议员并加入了共产党。1950年,出版杰作《诗歌总集》,此后的二十多年,他关心社会,逐渐成为“人民诗人”,1957年出任智利作家协会主席。先后获得了“国际和平奖”(1950年)、“列宁和平奖”和斯大林和平奖(1953年)、诺贝尔文学奖(1971年)。

巴勃罗·聂鲁达著述丰富,除以上提到的外,还有《大地的居所》《元素颂歌》《遐想录》《十四行情诗一百首》 《智利的石头》《典礼之歌》《全权》《黑岛回忆》《白日之手》《世界末日》《天石》《孤独的玫瑰》《海与钟》《冬天的花园》《黄色的心》《疑问集》等多部诗集;另外还著有散文、回忆录数部。他的早期诗作抒情优美,中期诗作则宏大开阔、气势磅礴,晚期作品则深邃细腻。他对世界诗歌的贡献使他成为二十世纪拉丁美洲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光芒之塔

哦,光芒之塔,那放大项链的

悲伤美人和海中雕像,

钙质的眼睛,辽阔水域的标帜,哀悼的

海燕的鸣叫,大海的牙齿,大洋洲

风的妻子,哦,被践踏的灌木

长茎上孤独的玫瑰,

那些变成群岛的深处,

哦,自然的星星,绿色的王冠,

孤独于你孤独的王朝中,

依然不可企及,躲避,荒芜得

像一滴水,像一颗葡萄,像大海。

这口破钟

这口破钟

想歌唱:它的

金属呈绿色:这口钟

是森林的颜色,

林中潭水的颜色,

树叶间白昼的颜色。

那破裂发绿的青铜,

这口翻倒的钟

沉睡在

纠缠的匍匐植物中;

那青铜原本鲜明的金色

变成青蛙的颜色:

水的触摸,

海滨的潮湿,

给金属增添了

绿色与柔和。

这口破钟

被拖进一个荒园

茂密的荆棘中,

这口绿色的钟

把伤口和伤疤沉入草丛:

如今它不再召唤人们,没有人

聚集在它绿色的心房附近——

在这翻倒的金属上,唯有一只蝴蝶

高高地拍动黄色翅膀

飞走。

28325674549

一只手创造一个数字。

它让一块小石头跟另一块

结合,让一道霹雳

跟另一道结合,

让一只坠落的鹰

跟另一只结合,

让一个箭头跟另一个箭头结合,

然后这只手以花岗石的

耐心

创造一个双重切口,两个伤口

和两道纹槽:一个

数字就诞生了。

然后,二这个数字来临,然后是

一个四;

一只手不停创造

所有的数字——

五、六、

七、

八、九——一个个零

就像鸟蛋,

打不破,

坚如

岩石,

没有磨损

就铭记数字,那个数字

里面,是另一个数字,

另一个数字在又一个里面,

拥挤,敌对,

大量繁殖,尖刻,

数点

并产卵,

充满群山,肠道,

花园和地窖,

从书本上落下,

飞越堪萨斯、莫雷利亚①,

让我们盲目,把我们杀死,覆盖一切:

出自于钱包,离开桌子:

数字,数字,

数字。

——————

①堪萨斯为美国一州;莫雷利亚是墨西哥的地名。

秋天归来

一个穿着丧服的日子就像流浪的寡妇

那飘动的面纱,从钟上飘落下来

这是一种颜色,一个

陷入泥土的樱桃之梦,

一条为了改变水和吻的颜色

而不安地到达的烟雾尾巴。

我不清楚它是否理解我:当夜晚

从高处临近,当孤独的诗人

在窗前听见秋天那驰骋的马

听见被践踏的恐惧的树叶在他的动脉中沙沙作响,

天上就有那像是牛舌的东西,

粗壮,天上和大气中不确切的东西。

事物回归自己的位置,

不可或缺的律师,手,油,

瓶子,

生活的所有预兆:尤其是床,

充满了血一般的流体,

人们把自己的秘密寄存在污秽的耳朵里,

刺客走下楼梯,

然而并非那样,而是那古老的驰骋,

那古老秋天的马,颤抖,忍受。

那古老秋天的马有一撮红胡子

恐惧的泡沫流满它的面颊

那跟随它的空气形同海洋

散发出埋葬的腐物模糊的气味。

每天都有灰烬般的颜色从天而降;

鸽子必须把它跟泥土分开:

湮灭和泪水编织的绳子,

在钟里面睡过了漫长岁月的时间,

万物,

磨破的衣服,观看飘雪的女人,

那没人可以不死就注目的黑罂粟,

万物都落进那我抬起来

伸进雨中的手里。

华尔兹

我触及仇恨,就像触及遮住的胸膛;

我不停地从一件衣服转换到另一件衣服,

在远处睡觉。

我不是、我不侍奉、我不认识

任何人;我没有海洋或树林的武器,

我并没住在这座房子里。

我嘴里充满了夜色和水。

持久的月亮决定

我所没有的东西。

我拥有的东西在波浪之中。

一缕水光,一个适合自己的日子,

一个铁的深处。

没有逆向潮流,没有盾牌,没有服装,

没有那深沉得无法探测的特殊答案,

没有邪恶的眼睑。

我突然生活,我在其他时候遵循。

我触及一张脸,它就谋杀我。

我没有时间。

不要寻找那画出

通常的疯狂之线

或流血之网的我。

不要呼唤我:那是我的职业。

不要问我的名字或我的境遇。

把我留在我受伤的地面上

那一轮属于我的月亮中央。

悲伤颂

悲伤,有七条

跛腿的圣甲虫,

蛛网之卵,

头脑混乱的老鼠,

母猪骨架:

不要进入这里。

不要进来。

走开。

拿着你的伞

回到南方,

拿着你的蛇牙

回到北方。

诗人生活在这里。

悲伤不会

跨越这道门槛。

穿过这些窗口

传来世界的呼吸,

新鲜的红玫瑰,

刺绣着

人民胜利的旗帜。

不要。

不要进入。

拍动

你的蝙蝠翅膀,

我要践踏从你的斗篷上

飘落下来的羽毛,

我要把你尸体的

碎屑扫向

风的四个角落,

我要扭断你的脖子,

我要缝住你的眼睑,

我要缝制你的寿衣,

悲伤,我还要把你那啮齿动物的骨头

埋葬在一棵苹果树的青春下面。

“三只海鸟”

三只海鸟,三缕光线,三把剪刀,

越过寒天飞向安托法加斯塔①,

因此空气在颤抖,

万物都像受伤的旗帜一样颤抖。

孤独,把你永恒的起源的迹象授予我,

残忍之鸟最暴露的踪迹,

那无疑先于蜂蜜、音乐、

大海、诞生而来的颤动。

(一张不变的面庞支撑的孤独,

就像一朵沉甸甸的花连绵伸展

直到拥抱天空那纯粹的沸腾。)

海洋和群岛寒冷的翅膀,

飞向智利东北部的沙滩。

夜晚把它神圣的弩箭射回家。

——————

①智利中北部山区沙漠省份。

我这只鸟

我是巴勃罗鸟,

只有一片羽毛的鸟,

清晰的阴影

和朦胧的清晰中的飞翔者,

我的翅膀无形,

我的耳朵回响

而同时,我走在树木间

或墓碑下

像一把不幸的伞

或裸露的剑,

像一张弓展开

或浑圆得如同葡萄,

我一无所知地飞翔又飞翔,

在黑夜里受伤,

谁在等我,

谁不需要我的歌,

谁渴望我的死亡,

谁不会知道我在来临

不会来驯服我,

让我流血,拧绞我,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