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马的诗

作者: 侯马

侯马的诗0
作者简介:侯马,1967年生于中国山西。1985至1989年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1996至1999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法律系,法学硕士。1989年开始现代诗写作。出版个人诗集有:《哀歌·金别针》(1994年,与徐江合著)、《顺便吻一下》(1999年)、《精神病院的花园》(2003年,年代诗丛)、《他手记》(2008年)、《他手记(增编版)》(2013年)、《大地的脚踝》(2014年)、《侯马诗选》(2015年)、《夜班》(2017年)、《侯马的诗》(2019年)、《夜行列车》(2021年,中国桂冠诗丛第三辑)。现居呼和浩特。

在芍药居

他喜欢藏起来让我找

虽然每次找到他

他都开心地大笑

但实际他一定更希望

不被发现

他曾经

十分真诚地问他的姐姐

我藏到哪儿你才能找不到我呢

比他大十多岁的姐姐

放声大笑

并且同样真诚地回答

这个问题你不能问我

显通寺

当我深入太行

黄昏降临

潮湿的柏油路

粘连和翻滚的落叶

给了我

童年的全部孤独

浑然不觉的安宁

我如囚徒般无语

端坐

吃光面前的斋饭

我看到了一个云游的和尚他想找茬吵架

但管事的年轻僧人

用官僚的办法

把他晾在一边

佛门也多俗人

非我交心之地

只是餐厅里一窝

刚降生的小动物

萌在深秋

我貌似喜爱

实则心如止水地拒绝了

领养一只的美意

名著

我和一位退休老警察

住同一病房

我一点都不担心

他对我的不理不睬

每天下午他都会

在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的歌声中

高喊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

我知道这是在喊午睡的我

祖先在杀伐

快起来看电视

窗口的一阵风

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刻

我都感受过窗口吹来的一阵风

是那种完全无意中

款款袭来的一阵风

当我多年笔耕之后

意识到它是贫穷岁月的

一笔财富

如今我试图理解

它在不同时代

带给人生不同境遇的

那份自由

一个芬兰词语

赫尔辛基一家很民族的餐馆

典型的拉普兰风味

墙上挂着鹿角兽皮之类

似乎有点像鄂伦春族

有一个符号挂在中央

似乎有点像云南的纳西文字

但是当沃里局长告诉我芬兰有一个词

这个词

没有任何意思

它只是很难发音而已

甚至他们在战场以此分辨敌我

而当其中一位芬兰同事发出此音

全场果然爆发出赞叹的大笑

八段锦

爸爸看我工作辛苦

一心想教我八段锦

他边劝边比画

一招一式

颇见功力

我不由赞叹了得

妈妈也说

能活一百岁

说完我俩相视大笑

妈妈快笑出了眼泪

说你爸还想让我陪

我不想陪

坏消息

昨天晚上我干什么了?

昨天晚上我什么也没干

处理完公务后没有阅读

没有写作

也没有散步

我全力消化一个坏消息

我消化坏消息的方式

很简单

就是通过机顶盒通宵看电视

电视里先后几部片子完全配合了坏消息

一个侏儒逼问一个私生子

他是不是确实是私生子

一个喜剧演员

他的女友在大街上

用他的笑语挖苦他的性功能

一个不服用抗忧郁药的精神病

却吸上了毒品

对抗命运的男女

发现对抗也是命运的安排

年轻时被冤屈的一个侦探

正名时已成了老年痴呆

我消化完坏消息心里想

美国还真是完蛋了

烈士日

在烈士日献花仪式上

我与军人方队毗邻

一个英俊的中士

用清澈的声音

唱着演练的歌曲

当队伍出现些许的厌倦时

他低声告诫同伴

生活需要仪式

如果你敢少了一次

无论是现在的女朋友

还是将来的老婆

必定找你麻烦

命案

我父亲十岁左右的时候

目睹过一起杀害

我从小听他讲过多次

但是我理不清土改的背景

理不清复杂的宗族关系

关键是我似乎

对偏僻农村遥远年代

村人的命运不关心

所以一直搞不清

到底是哪三个人

杀害了谁谁谁

这些年破案多了

我越来越想听爸爸

好好讲一讲

这起七十多年前的案件

因为每个人的命运

都关乎未来我们的命运

寒衣节

妈妈

一起床就说

你爷爷来了

我明白

她梦到我爷爷了

有时候

是蒸包子或者蒸馒头

起锅的时候

一只只热气腾腾

又松又软

但经常会有一只

缩成又黄又小

坚硬一团

妈妈就说

你爷爷来了

我明白

他抓走了包子的灵魂

鼠疫

草原上多年没有

人间鼠疫发生了

但鼠间鼠疫每年

都有发现

又一轮的灭鼠灭蚤

开始了

许多毒药陆续运抵

一位旗长

伫立草场

他指着漫天飞翔的

百灵鸟说

马上就是它们的

灭顶之灾

巨大的草包

我在伊敏街口

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草包

它来自被屠宰的一头牛

它的大

令我肃然起敬

完全在想象之外

这是粪的来源

力量的来源

牛肉牛骨的来源

它唯一颠覆的

就是以往我对草包的轻蔑

套马杆

我终于见到了套马杆

它那么优美

两个牧民骑在马上

惬意地抽烟

其中一位手里拿着

细长的套马杆

清晰地轮廓

映在蓝天

离开后我略感遗憾

没有上去摸一下

但我是对的

这样的神器

要么你学会使用

要么你远远观望

美丽的狐狸

野兽比家畜更会

料理内务

我在根河公路

邂逅的这只狐狸

显得那么干干净净

不慌不忙

我们快到跟前

它才爬上山坡

整面山坡

就像图兰朵的舞台

它走着之字形

每逢拐弯之处

必定回首张望

二队的驾辕马

粮食作物不如经济作物漂亮

我被人生第一次见到的

一大片苜蓿惊呆了

而如此美丽的植物

只不过是专门为生产队的马

种的饲料

对马只有更加崇拜

能驾辕的马是马王

而二队的驾辕马

是王中之王

二队全体社员

因此高人一等

赶车的性格也相应凶悍

它和他引起的不仅是崇拜

还有战栗

余怒未消

一位小学老师

真正的美人

跟多数老师一样

经常体罚学生

有一次她伸手去揪

一个同学的耳朵

那时的冬天

我们的耳朵

都冻裂了

那孩子鬼哭狼嚎

我眼见老师

很镇定地走回讲台

悄悄地把她手上

沾的脓液和血

抹在凳子腿上

行长的儿子

放学路上与我同行

我裤兜里有本书被他觉察了

我撒腿就跑他使劲追赶

最后死死抱着我

想知道是什么书

我拼命捂住

他看不到我也逃不脱

后来我奋力挣开

直起腰来把书扔过

一堵高墙

我俩立即猛跑

绕到墙那边

在夜色中的草丛中

争取比对方先找到

保险丝

凭我可怜的理工知识

以及逞强冒险的性格

我竟然学会了带电作业

拼死换保险丝

并且在一次大酒之后

给他们大杂院

成功换好

在灯亮的瞬间

指手划脚的声音消失了

我觉得我再也不能

为不知道你冒什么险的人冒险了

农民的愤怒

我表妹的女儿

考上大学了

引起全家的愤怒

她的舅舅

恨恨地说

上什么农学院

种地还用学吗

人碗

关于活佛的下落

南寺的喇嘛相信

他最终来到了阿拉善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