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帕诗选

作者: 董继平

波帕诗选0
译者简介:董继平,1962 年生于重庆,早年获“国际加拿大研究奖”,参加过美国艾奥瓦大学国际作家班并获“艾奥瓦大学荣誉作家”,后担任美国《国际季刊》编委。译著有外国诗集《帕斯诗选》 《勃莱诗选》 《默温诗选》 《特兰斯特罗默诗选》等二十余部,美国自然随笔集《自然札记》 《秋色》 《野生动物家园》 《荒野漫游记》 《动物奇谭录》等二十余部, 以及美国长篇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另著有人文建筑随笔集《世界著名建筑的故事》。现居重庆。
波帕诗选1

瓦斯科·波帕(Vasko Popa, 1922-1991),塞尔维亚著名诗人,生于格列贝纳奇,1949年在贝尔格莱德大学获得法国文学和南斯拉夫文学学位,毕业后在出版社做编辑。从20世纪50年代直至去世,他先后出版了《树皮》(1952)、《不安的田野》(1956)、《次要的天空》(1968)、《直立的大地》(1972)、《狼之风趣》(1975)、《生肉》(1975)、《大路上的房子》(1975)、《切口》(1981)等多部诗集,获得过“布兰科·拉迪切维奇奖”(1953)、“日马伊奖”(1956)、“列瑙奖”(1967)、“奥地利国家欧洲文学奖”等,而且他还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他的作品被翻译成了几十种文字,在欧美诗坛上产生过重大的影响。

波帕早年受超现实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后来深入研究塞尔维亚民间传说、故事、历史和神话,在自己的诗中将其熔于一炉。他多以组诗为单元,用循环体写成,想象丰富,语言洗炼,沉浸在魔术般的公式、谜语、谚语甚至笑话之中,形成诗人自己所谓的“元素的超现实主义”风格。他常常以反讽手法在日常语言经验中暗示出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把日常事物上升到形而上的境界,同时表现出极高的诗歌智力。他的组诗中有一个中心人物或物体(具有人性的物体),所有诗都是这个人物或物体的延伸。这些诗讲故事、玩游戏、玩弄相同与不同的概念、相互对话、描写自己、甚至祈祷,其中的人或物不仅具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还常常与周边环境发生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喜剧或悲剧性联系。

熟人

蔚蓝的苍穹别想勾引我

我没玩游戏

在我的脑袋上面

你是干渴之腭的穹顶

空间的缎带

别缠在我的腿上

别想让我入迷

你是失眠的舌头

有七个叉的舌头

在我的脚步下面

我没来临

我那天真无邪的气息

我那没有气息的气息

别想陶醉我

我感到野兽的气息

我没玩游戏

我听见狗的熟悉的冲突

牙齿与牙齿的冲突

我感到那让我睁眼的

咽喉的黑暗

我看见

我看见

我没做梦

对话

你为什么要用后腿站立

遗弃那些温柔的海岸

为什么啊我的血

我该在哪里

把你送往太阳

你认为太阳亲吻

你不知道

我那被掩埋的河

你在弄疼我

带走我的枝条和石头

是什么困扰你呢我的陀螺

你将毁坏我无限的圈子

我们尚未建造完工的圈子

我红色的龙

仅仅流得更远吧

那样脚就不会跟着你走开

尽可能远远地流走吧我的血

铁苹果树

我的安宁在哪里

那难以穿透的安宁

那棵铁苹果树

用树干穿透了我的颅骨

我咬啮它

却咬掉了我的双颚

它用叶片桎梏了我

我啃食它们

却啃掉了我的双唇

它用枝条让我蹒跚

我试图折断它们

却折断了我的手指

我的安宁在哪里

那牢不可破的安宁

那棵铁苹果树

把根深深地

扎进了我柔软的岩石

我拉扯它们

却扯出了我的内脏

它用残忍的果实养肥了我

我钻入它们

却钻透了我的大脑

我那要成为

铁苹果树最初的锈

和最后的秋天的安宁在哪里

我的安宁在哪里在哪里

回声

空空的房间开始嗥叫

我退进我的皮肤

天花板开始哀鸣

我扔给它一根骨头

角落开始呜咽

我扔给每个角落一根骨头

地板开始吠叫

我也扔给它一根骨头

一堵墙开始吠叫

我扔给它一根骨头

第二堵和第三堵以及第四堵墙

开始吠叫

我扔给每堵墙一根骨头

空空的房间开始嚎叫

我自己空空如也

一根骨头也没有

变成嚎叫的

一百倍回声

以及回声回声

回声

启程

我再也不在这里

我并未从那个地点移动

但如今我不在这里了

让他们进来吧

让他们看吧让他们搜吧

水磨在肋骨的阴影中

碾磨成熟的虚空

廉价梦幻的烟蒂

在烟缸里焖烧

我再也不在这里

一艘停泊的小船

在红色的波浪上摇荡

一些未成熟的话语

悬在多云的喉咙中

我再也不在这里

我并未从那个地点移动

但如今我已经在远处

他们几乎逮不到我

旅行

我旅行

公路也旅行

公路随着一声

深黑色的叹息而叹息

我没有时间叹息

我旅行得更远

不再跌绊在公路

那沉睡的石头上面

我旅行得更轻

无所事事的风

不再用饶舌来耽搁我

仿佛它看不见我

我就旅行得更快

我的思想告诉我

我把某种血腥的某种单调的痛苦

留在我身后的渊底

我没有时间思考

我旅行

烟缸里

一轮微小的太阳

拖着黄色烟草的头发

在烟缸里燃烧

廉价的唇膏之血

吮吸那死去的残桩

被斩首的木棍

怀念硫黄的冠冕

灰烬的蓝马嘶鸣

腾跃之际被阻止

一只硕大的手

掌心有一只燃烧的眼睛

潜伏在地平线上

叹息中

在来自灵魂深处的路上

在深蓝色的路上

野草旅行

道路消失

在野草的脚步下

一群群钉子

强奸怀孕的庄稼

垄沟从田野上

消失

无形的唇

擦掉了田野

空间欣喜若狂

盯着

它那光洁的手

光洁而灰白

桌子上

桌布延伸到

无限

一根牙签

幽灵般的影子

追踪眼镜的血迹

太阳把骨头覆盖在

新的金色肉体中

长着雀斑的厌腻

刮掉

极度危险的面包屑

睡意的花蕾

穿过白色树皮迸发出来

呻吟中

从肉体中的深渊

火苗高高地喷起来

泥土下面

翅膀无力的拍动

和爪子盲目的抓扒

泥土上面一无所有

云朵下面

一片片腮的虚弱的灯盏

和水藻无言的尖叫

帽架上

衣领咬穿了

被绞死的空寂的脖子

暖和的帽子里

次要的思想孵化出来

暮色的手指

从守寡的衣袖中窥视

绿色的恐惧

在温顺的褶皱中发芽

遗忘中

从遥远的黑暗中

平原伸出了舌头

那抑制不住的平原

分裂的事件

撒满褪色的词语

撒满被抚平的脸

到处都有

一只烟雾的手

没有船桨的叹息

没有翅膀的思想

无家可归的瞥视

到处都有

一朵雾霭的花

无鞍的影子

越来越安静地抓扒

笑语那灼热的灰烬

墙上

很久以前

最初的洁白就融化了

时间的皱纹

在慷慨的荒野上

迅速繁殖

一片未被亲吻的田野

无所事事的形态

用惊奇的羊毛

来乔装打扮

一种未玩过的游戏

长着百个脑袋的多余物

在永恒的牧草地上

手上

流沙上

哑默的十字路口

犹犹豫豫

在每一个十字路口

一丝喜欢探询的瞥视

变成了站立的石头

玫瑰色的沙漠

但那走向它的一切

都迸发成有感觉的蓓蕾

都迸发成有希望的花朵

独一无二的春天

或神圣的海市蜃楼

微笑中

在嘴唇的角落

出现了一道金光

火苗的灌木丛中

波浪在做梦

长着蓝眼睛的远方

蜷缩成了一团

就在子夜的心中

正午平静地成熟

肃静的叶片之上

温顺的雷电嗡嗡作响

游戏之前

给佐兰·米西奇

你闭上一只眼

窥视自己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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