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的洗礼

作者: 徐马楼

灵魂的样子

再一次看船行大海

木棉花正在大地盛开

每当正视我们卑微的灵魂

总有花朵凋零

花瓣上有时光深度凝结的灰

随江河顺流而下

一路散播温情背面的萧索

岸上的木棉花应是上天的旨意

给坚信终究有爱的人

留下爱人

给坚守的人

留下堤岸或码头

为如影随行的孤独保留狂欢

让他们躲过时光之刃

他们头戴水草编就的帽子

好让光穿过那故意漏下的破绽

那扭曲的孤独

哪怕滑稽晦涩

哪怕背对着辉煌,与全世界为敌

提好手中瑟瑟发抖的灯笼

别惧怕,在黑夜里逆流而上

牵牢你们深深相爱的影子

那才是灵魂本来的样子

十月初一

夜已深

迷途的篝火消失田野

晨曦在天边试探

秋海棠和野菊花苦撑着季节

哪一阵风里还有先人的气息

霜降之后

所有回程都抹平

在逝去的诸多记忆中

被麦苗弄湿裤脚是最难忘的细节

因为回乡,母亲起得也早

在自家露台偶遇冷月光

像多年不见的故人前来探望

我俩居然同时失语

为寒食节备好的纸钱已经打包

花样繁多,仍觉得羞涩与单薄

先人们离去经年

徒留我们在人间唐突狂奔

跑出去越远

越拿不出适合招待他们的东西

天亮之前

夜深了

从一个噩梦边沿侥幸逃脱

露台上,繁星伏去

天空布好深邃的口袋

许多遭遇,枝节终究无法避免

露水在草尖凝结为疲惫

蛐蛐儿在暗处奋力磨刀

远处已有人提前上路

大平原的霜即将纵横交错

祈祷吧,启明星

别再给勤劳的人们引错方向

问秋冬

进山的柏油路反复且曲折

是要去营救还是寻找?

即将断流的河道频繁转身下山

究竟要摆脱什么?

夕阳下银杏和白杨叶片金黄

亲近大地之外还隐瞒了什么?山坡上独自啃青的老牛

除了感伤季节是否还庆幸着什么?

半坡上悬停的麦田赶织浅绿色毯子

灰山羊是恰当的点缀或是啃掉多余的

针脚?

冬日阳光自山顶拖拽万物的身体

能从冰冷的影子里诈取什么?

清明节的真相

高速路穿越村庄与桥梁

麦田和乌鸦仍是旧时模样

平原上点缀着坟茔

柳枝在随风空舞

向晚的灯映衬安静的河水

多年以来不敢停下脚步

向平常事物索取奇迹

向四季祈求残存的美

当返回古老的死亡现场

那避之不及的真相并没减速

这几滴眼泪不止流给先人

也为自己那些徒劳的奔忙

最后的章节

最近他总是想起远方的人

许多旧事和药物瓜分破碎的梦

共同治愈渐渐遗弃他的躯体

他急于赶上那趟列车

赶上某个远方的傍晚

好像那一刻会导致他们擦肩而过

晚霞就在天边燃烧

近处的平常景象被暗化得格外巧妙

他望着窗外的原野

突然想哭

最近,他的眼泪像家乡熟透的葡萄

极易脱落

与以往不同

他在列车上愿意听陌生人说话

也乐意分享自己的过往

他早有预感行将离开这世界

他固执地要去多见些人

多去一些远方

好像只要多一个人知道他的故事

他的人生就会多一些原谅

少些残缺

他的人生

也尽可能多延展一些章节

沿口处湿滑的石台

可供打水的人顺便磨刀

石缝里青苔精心布置的陷阱

构筑村庄里最致命武器

深不见底的水倒影狭窄的天空

也倒影我们脸上的狰狞

老人们说在井里看到的那张脸

就是魔鬼的样子

古老的智慧试图把人们推离险境

可村庄的生灵们都依赖井

农药和照明电普及村庄之前

村庄随蛙声潜入深夜以后

跳井成为把握性最强的寻短方式

置身不同的阴影里

渐渐,我身陷巨大的阴影里

仲春的斜阳围堵公园的角落

几扇隐秘的门

从潮湿的草坪上渐次打开

高耸的建筑用侧面幕墙抢兑金银

天空碧蓝,空旷得令人不安

歌声和纸鸢在高空掩护

有人从更高处飞离

地面的人群毫无察觉

任虚妄的欢乐装填我们的影子

万物的阴影拥有不一样的温度

不信你试着摆脱大楼或高桥

置身那些经年的砖墙下

体会青苔和蔷薇阴影的温度

或者去运河边

感受芦苇和古柳掺杂蛙声的阴影

在那些阴影里你会坐卧不宁

像触发了某个真相的机关

你会慢慢收起脸上浮夸的笑

身上会有冷汗悄悄凝结

不信,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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