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清绝胜蓬壶

我想写写黄岩九峰，这个愿望由来已久。

写写她春天游人如织的相约踏青，写写她夏天树下惬意地喝茶纳凉，写写她秋天代代相传的登高赏月，写写她冬天难得的俯瞰黄城漫天雪……

写写她的华盖峰、文笔峰、灵台峰、接引峰、灵鹫峰、双阙峰、卧龙峰、翠屏峰、宝鼎峰，九座山峰连绵起伏，峻碧摩天……

写写她的米筛甘井、铁米筛井，马尾水长年泉水清流，永不枯竭……

写写她的桃花潭文人墨迹遍布；写写她的方山双塔“双峰插云”；写写她的报春园梅桩盆景千姿百态；写写她的龙珠湖水光花气清幽宜人；写写她参天松柏之中的瑞隆感应塔直指九天，“平林塔影”……

这里，实在是凝聚了黄岩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为一体的幽胜所在。

《九峰的早晨》是我来到黄岩之后写的第一篇散文，其实也应该是我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散文作品——尽管是在当时黄岩街头中心位置桥亭头黄岩文化馆的《橘花》报栏上。

那时，刚到黄岩，正是青春萌动的年龄，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告别了干燥的北方，感觉这里湿润的空气都是甜的。

每天早晨，都与一群刚结识的女孩子们相约一起到九峰公园晨练。马尾水、铁米筛井、百步峻……我们跑步、打羽毛球、爬山。那时候，这里是黄岩人锻炼身体、交流交际唯一的也是最佳的去处。

九峰山其实体量并不是很大，总面积112公顷；山也不是很高，最高峰只有500多米。过去汽车从黄土岭山路上转过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九峰山，看到它就标志着已经进入黄岩境内了。

黄岩九峰公园1959年正式建园，是浙江省最早开园的县级公园。因风景秀丽、古迹诱人、灵气和神韵俱佳而在上世纪60年代就已被载入《中国名胜辞典》，成为入国家名录的公园。

在这里，有古往今来的墨客文人留下的文化景观。有康有为对她的赞美：“九峰环立，峻碧摩天，分雁宕之幽奇”；有郭沫若、沙孟海、张乐平留下的墨迹；有乡贤朱幼棣笔下的“古塔、古刹、道观；山溪、桃潭、曲桥；疏林、老树、花径”；也有许许多多古人留下的不少吟咏九峰的诗句。明代初年，宣武将军方礼重返故乡，写下了《九峰绝顶》（见《黄岩历代诗词选（明）》一书，中国文史出版社2020年10月出版）：

东风吹我上崔巍，回首尘寰图画开。

九朵峰峦连寺塔，一弓江水护楼台。

鲁桥车马随花柳，彭冢麒麟卧草莱。

说起兴亡吟不了，特敲松屋问寒梅。

如东林党人黄道周在九峰流连时，写下的诗篇：

火云未断山欲燃，一缕寒烟千寺禅。

松下青鞋生自贵，岩间白发老能玄。

任教野兕因人立，不佩真图与鹤骞。

处处草庵容结足，散行犹作小安佺。

蝉哑猿枯风未休，道人生计少能周。

一樽酒洒九峰塔，五石瓠安大海流。

未变姓名容乍唔，可知云树几经秋。

多君意识深于我，不向青天寄百忧。

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则是明代因“进谏”之祸被贬到黄岩的南海人邝文，他的《游九峰》，可以看出他不平与感伤的心境渐渐抚平：

九峰清绝胜蓬壶，扶病闲过问野狐。

诗为青山行处有，悉因樽酒醉来无。

石潭水暖龙吟梵，花坞风晴燕引雏。

更喜老僧忘世虑，倚栏终日看菖蒲。

九峰中最高的山峰华盖峰，也叫紫云峰、紫凝峰。这些年，我爬九峰山的次数越来越少，总觉得爬山会影响膝盖，这也是一种对岁月妥协的心态吧。

记得刚到黄岩时，经常会和小伙伴们相约爬方山——这是对九峰的统称。我们有时从百步峻拾级而上，有时从方山路这边的小路走。

百步峻在我眼里像是泰山“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中的“紧十八”。因为每个台阶均匀分布，有些陡峭，数过好像有几百个，所以称百步峻。我们时常是比赛般一口气登上去，还真有些气喘吁吁。

好在那时年轻，每次下来腰酸腿疼很快就能恢复。

上了百步峻，黄岩基本上尽收眼底。我们会在山上寻找自己家的位置。当年高楼不多，视线很好，我们会很快找到各自的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再往上走，就会看到一座寺庙，一个水库。

寺庙里香火长年不断，水库边也是许多人夏天游玩的地方。记得有一年，机关团委组织了一次春游，我们在水库边唱当时的流行歌曲、跳时兴的交谊舞，青春定格在美好的瞬间。许多年过去，大家生活的轨迹不同，容颜已改，可是说起往事，依旧会记起九峰山上的鸟语花香，茂密林地，幽幽深谷。

在方山顶，有一座电视转播塔。在没有闭路电视的年代，黄岩的电视信号就是从这座塔发射出去的。我在广电工作十六年半，曾多次与同事到那里。有时是出于好奇，到山顶游玩的同时看看同单位不同部门的同事们的专业工作，有时是台风过后他们检修，我们拍新闻。

从山顶看黄岩，更是美不胜收。永宁江旖旎而来，穿城而过，有时云蒸霞蔚，有时无垠旷远。人在此处，红尘中的烦心琐事，豁然走远。

在九峰华盖与文笔双峰之巅，建有方山双塔。一个是紫云，一个是阜云。“双峰插云”是九峰古十二景之一。相传双塔“宋南渡即有之”。几百年来，风雨侵蚀，屡毁屡建。2004年的那次集资修缮，我们和周边许多朋友一样，解囊相助，为的是抢救文物，也为了她们有着那么美好寓意的塔名——华盖与文笔。多么希望素有“江南小邹鲁”之称的黄岩，文脉绵延，福及子孙。

古人的学问，体现在方方面面。给方山上的众多山峰，赋予形象而有灵意的名字，可以看出古代黄岩人才济济，文风鼎然。

山脚下桃花潭居九峰公园中心位置，据传是因九峰大溪（桃花溪）支流的两岸桃林而得名。“九峰桃潭曲桥”、潭畔的镜心亭都有近百年历史。这里的楹联，则汇集了近代黄岩文人的妙手佳作。

周慕庵的魏碑“此地偶题认影句，前身我亦住山人”；柯横的草书“潭水不逢洗耳客，桃花长笑问津人”；任重的“胜景九峰两文笔，仙源千古一桃花”；榜眼喻长霖、进士朱文劭、举人王松渠……九峰的荒寺古木、塔影斜阳、亭台楼阁正因为有了文人的风雅，有了和自然山水对接的诗词楹联，有了文化，才成了江南一座小城的代表性风景。

位于原九峰书院旧址的报春园，也是黄岩一宝。报春园内的黄岩梅桩，以“古、奇、曲、老、瘦”的特点闻名全国，自成一派，成为全国自然型盆景的典型，被誉为“黄岩风格”，有“黄岩梅桩惊天下”之说。上世纪90年代，有香港人愿意用一辆轿车换一盆梅桩盆景而不得。

如今，九峰公园不但改造恢复了“双峰插云”“沙堤烟雨”“桃潭夜月”“春留桃园”“九凝积雨”“马尾飞瀑”“米筛古井”“瑞隆感应塔”等旧景观，又引进了徽派古建筑、激流勇进、金龙滑车等项目。许多人记忆中陪伴成长的儿童乐园，也成为几代人相依相伴的好去处。

远方的客人，如果说你不去九峰，就不能算来过黄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