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解放洞头岛

作者: 卢浩

三次解放洞头岛0

港湾里战船密布,扬帆待发,大战前的紧张肃杀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乐清湾。晚八时许,一辆美式吉普驶抵黄华码头,从车上下来第21 军63 师师长李光军和189 团团长胡兴茂。

189 团侦察参谋汪洋快步迎了上来,他给师长敬了个礼,“突击队已经登船完毕,请首长指示。”

李光军没有指示,他拍拍汪洋的肩膀,然后登上“永一号”指挥船,作战参谋报告说:“参战部队已经集结完毕。”

他挥手在空中猛抡一个弧形,“开始吧。”

1949 年10 月7 日(中秋节)晚,三野21 军63 师与浙江省军区警备2 团,在王环县大队的配合下,发起解放洞头群岛战役。参战部队从瑞安的飞云江、乐清的黄华等码头登船,航渡洞头洋,向洞头本岛、大小门岛、大巨山岛和鹿西岛同时发起攻击,温州解放战争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由此拉开了帷幕。

洞头群岛由103 个岛屿组成,号称百岛之县,孤悬于瓯江口外30 多海里的大海之中,宛若一串璀璨的明珠,散落于东海的万顷碧波之间,扼温州出东海之通道。

1949 年5 月,温州城防司令叶芳将军起义,温州和平解放,而国民党浙南行署主任王云沛却率领残兵败将逃到洞头岛,并沿洞头、南麂和北麂等沿海岛屿布防。6 月间,胡宗南率一个军官作战团窜到大陈岛,并召见了王云沛。胡带来了最新军事部署。重兵防御大陈岛、一江山岛、舟山群岛和洞头群岛,使之互为掎角,遥相呼应岛链防御体系,以迟滞三野的进攻势头,达到拱卫台湾的战略目的。

胡宗南任命王云沛为浙江绥靖军司令,并派出一支分舰队进驻洞头岛,划归绥靖军指挥。而王云沛凭借着这支舰队,封锁温州的出海口,军事态势是:63 师和浙南游击纵队控制着陆地,而王云沛控制着海洋。

9 月上旬,福州战役胜利结束,63 师从福建返回温州归建,李光军师长去了军部,21 军滕海清军长表扬了63 师在福州战役中的表现,并签署了洞头群岛的作战命令。军长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必须在10 月上旬,拿下洞头岛,然后迅速北上,参加舟山战役。”

凌晨2 时,63 师189 团的航渡船队进入洞头海域。此时,海上起风了,整团的浓雾扑向船队,大雾和夜色掩护了船队开进。登陆场已经在望,沙岙海滩350 高地一名敌军出来换岗,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片片白帆,这家伙反应过来后惊慌地大喊:“共军登陆了,共军登陆了!”然后抓起汤姆枪,不由分说对天就是一梭子,“哒哒哒”,清脆的枪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我军8 艘机帆船突然前出,船上的九二步兵炮、山炮和重迫击炮开始怒吼,猛轰敌军的滩头阵地。刹那间,炮火喷涌,350 高地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密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担任主攻的是189 团一营,第一轮炮火急袭之后,营长姚亚站在船头,振臂高呼:“解放洞头岛,向新中国献礼。”然后率先跳入齐腰深的海水,战士们效仿,纷纷跳入海水,向敌军滩头阵地发起冲锋。

沙岙海滩350 高地有绥靖军的一个大队,被我军突如其来的炮火急袭打得晕头转向,大队长也被炮弹炸成了两截。姚亚的一营一阵猛打猛冲,迅速占领了高地。

李光军师长登上350 高地,此时,一营已经击退了敌军的一次反扑。此时,王云沛已经到了350 高地对面的朱阁山。他集结绥靖军全部主力,拟猛攻350 高地,把我军赶下海,同时命令舰队出海,从海上攻击我军的登陆部队。王云沛的如意算盘是,利用铁甲舰队,冲击我军的木船队,然后逼迫我军在滩头水域决战。他把宝押在舰队身上。

李光军让一营和师直属机炮连坚守350 高地,命令还在海上的二营、三营和师预备队,由胡兴茂团长指挥,向敌军两翼迂回,在鼻子尾和打水鞍登陆后,立即发起攻击,包王云沛的饺子。

敌舰队司令阎志义喝得醉醺醺的,他接到王云沛的命令,还处在微醺状态。此时,汪洋率领的突击队从黑水崖偷渡后,已经神鬼不知地插向洞头港。汪洋是洞头岛人,抗战初期参加了新四军。师长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堵住敌军舰队,他会派机帆船支援他,李光军把宝押在汪洋身上。

汪洋率突击队一到洞头港,就对敌水兵营房发起突袭,激战中他击毙了敌舰队司令阎志义。突然,一颗手雷在他不远处爆炸,两名突击队员当场牺牲,汪洋也负了重伤。

敌水兵群龙无首,很快就缴械投降了。此时,我军八艘机帆船驶入洞头港,俘获敌军舰队。

姚亚的一营顶住了敌军三次冲锋,为二营、三营和师预备队赢得宝贵的时间。我军在鼻子尾和打水鞍登陆后,迅速从敌军的两翼发起攻击。嘹亮的冲锋号响彻夜空,激战至天亮,我军毙敌一部,俘敌大部,活捉敌少将司令王云沛。

鹿西岛还在激战。

驻守鹿西岛的是绥靖军九大队,大概五百多人,由绥靖军副司令叶金饶指挥。绥靖军在该岛南面的南山坪和北面242 高地都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攻击该岛的是63 师187 团,由副团长王爱希、营长朱克连分率一营和二营,在屿头礁和三道湾登陆后,分别对南山坪和242 高地发起攻击。一营迅速攻占南山坪,直捣叶金饶的司令部,肥头大耳的叶金饶换上便衣就开溜了。二营攻击242 高地时,八连指导员许良友带着几名战士,前出至敌军阵地前开展政治攻势。

他拿着自制的话筒,还没喊上几句话,地堡中的敌军突然开枪射击,他身中数弹,受了重伤。

15 岁的卫生员刘美南还没来得及给许指导员包扎,指导员就牺牲了。小刘哭喊着:“指导员牺牲了,指导员牺牲了!”她那带着哭腔的稚气童音在夜空里久久回荡。

八连愤怒了,营长朱克连愤怒地从牙缝里迸出七个字:“上刺刀,吹冲锋号!”

成排的手榴弹投向敌人的地堡,宛若下起了一阵弹雨。趁着爆炸的硝烟弥漫,两个爆破组一起上,跃进至敌军地堡前,投出了炸药包,“轰隆、轰隆”的巨响之后,敌军的地堡被炸飞了,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鼓作气冲上高地,与敌人拼上了刺刀。喊杀声、吼叫声、惨叫声响彻夜空。高地上的绥靖军很快垮了,我军攻占242 高地,全歼顽抗之敌。

叶金饶一身渔民装束,带着三个警卫刚跑到码头,就与我军分头搜索的两个战士遭遇了。双方一阵急射之后,那三个警卫倒了,而两名战士也负了伤。

此时,刘美南听到枪声赶了过来,见肥头大耳的叶金饶就要上船,小姑娘急了,端起汤姆枪,语气坚定地冲着叶金饶吼道:“放老实点,快投降,再不投降我就开枪了!”她拉动枪栓,子弹上了膛。

叶金饶吓得脸色惨白,瘫倒在地,“别……别开枪,我投降,我投降,小孩子家,当心子弹走火。”

“把两只手都举过头顶,要不,子弹就走火了。”

堂堂的黄埔四期生,绥靖军副司令兼伪永嘉和玉环县县长的叶金饶,高举双手,一脸沮丧,竟被我军15岁的女卫生员刘美南活捉。

随后,我军又胜利攻取大小门岛和大巨山岛,五星红旗和八一军旗有史以来第一次插上洞头列岛,史称“第一次解放”。

1950 年7 月7 日,台湾“江浙反共救国军”总指挥吕渭详,集结南麂和北麂岛上的全部兵力三千多人,突袭洞头本岛。敌军庞大的船队从大山湾、铁炉头、半屏山和大三盘登陆,对三营指挥部所在地烟台山实施向心突击。

此时,朝鲜战争刚刚爆发,美国第七舰队已进入台湾海峡,为了在美国人面前显示战力,台湾命令吕渭详部闪击洞头本岛。为确保闪击成功,胡宗南以委任状和武器弹药为诱饵,把丽水雪峰山区的各路土匪集结起来,归土匪头子陈迪化统一指挥,策划实施攻打丽水县城的所谓“万箭穿心”行动。目的是调动温州军分区103 师北上,使之无法增援洞头。

陈迪化原系汤恩伯手下的一名团长,宁沪杭战役后,他潜回老家雪峰山,以丽水洪帮分舵主的身份,拉起队伍,占山为王。潜伏在土匪内部的浙南游击纵队女侦察员陈淑华获悉此情报,并及时送出。于是,省军区命令103 师308 和309 两个主力团,北上丽水剿匪。

洞头本岛的驻军为浙江军区警备2 团三营,24 岁的营长阮禾秀在去年解放洞头时,曾率部与63 师并肩作战,参加了解放大小门岛的战斗。自从103 师主力北上丽水后,阮营长迅速收缩防线,他将七连部署在沙岙海滩350 高地,将营主力部署在烟台山。上午九时,敌军用大口径舰炮猛烈轰击350 高地。炮火急袭之后,敌军开始抢滩了。

350 高地上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七连伤亡惨重,战士们在堑壕里英勇阻击敌军的冲锋,并与高地上的暗火力点组成交叉火力,大量杀伤敌军,击退了敌人多次冲锋。

激战至中午,七连弹药告罄,大股敌军蜂拥而上。

此时,七连只剩下十几人,姜育才连长也多处负伤,他拼尽全力,抱起一个炸药包,率先与冲入阵地的敌人同归于尽。其他战士也挺起上了刺刀的步枪,杀入敌群中。

战士戴振溪已经连续捅死四个敌人,最后被敌人汤姆枪射中,壮烈牺牲。战士胡昌林捅死了好几个敌人,也负了重伤,肠子也流了出来。敌人围了上来,他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350 高地易手,七连战士全部阵亡,这路敌军绕过朱阁山,向烟台山猛扑过来。

烟台山我军只有两个连和一个通信排,两百多号人,面对十倍于我的敌军轮番冲锋,也是伤亡惨重。

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阮禾秀营长被机枪子弹射中头部,负了重伤。这时,汪洋赶到了。

汪洋在第一次解放洞头时负了重伤,伤愈后,63师已经北上,组织上将他调入103 师任侦察科长。他正陪同省军区保卫部的领导在大门岛开会,温州军分区司令员兼103 师师长夏云飞命令他火速赶往洞头岛,带领三营突围。

汪洋先回了趟小村的老家,父亲汪锡山告诉他,走棋盘山下秘密水道,可到烟台山。按照父亲的指点,汪洋避开了敌军封锁,上了烟台山我军阵地。

阮营长在弥留之际紧紧攥着汪洋的手,要他无论如何带领三营突出重围,然后头一斜,牺牲在汪洋怀里。关键时候,汪锡山和众乡亲凑了十三条小舢板,划到与烟台山毗邻的棋盘山下秘密水道里,汪洋带领战士通过秘密水道上了船,往北沙方向撤退。接近大门岛时,船队与敌机帆船遭遇,经激战,船队终于撤到大门岛,此时,仅剩七条小舢板,二十多人,洞头岛重新陷落。

103 师两个主力团在丽水警备团二营和县大队的配合下,在陈迪化匪部攻城的必经之路——南明峡谷设下重重埋伏,并俟土匪全部进入伏击圈,嘹亮的冲锋号响了,我军发起总攻击。此役重创陈迪化匪部,歼其大部,陈迪化率小部分土匪,逃出我军的包围圈。

南明峡谷大捷后,103 师兵分多路,深入雪峰山区剿匪。由于雪峰山区山高林密,地形复杂,而陈迪化又是山里通,他仗着地形熟悉,与我军玩起捉迷藏,兜起圈子,甚至干脆蛰伏起来,我军暂时无法捕捉到南明峡谷那样的战机。

1951 年秋天,汪洋从省军区保卫部获悉一条重要线索。洪帮新帮主马应山因帮派斗殴,出了人命,被羁押于杭州公安局看守所,此人系陈迪化的把兄弟,曾在战场上救过陈的命。汪洋当即赶到杭州,在看守所提审了马应山,对方也应允汪洋,毙杀陈迪化。原来,洪帮老帮主病逝前夕,曾留下遗嘱,要马应山毙杀陈迪化,为洪帮清理门户。陈匪罪行有二:一是利用自己洪帮丽水分舵主的身份,将洪帮弟兄拖入国共战争;二是霸占帮中弟兄水根的老婆莲花,并将水根打成重伤。按照洪帮帮规,这两条都够死罪。

翌日,马应山被释放,他带着洪帮杭州总舵十二名弟兄前往雪峰山区,并在青峰谷地找到陈迪化。陈对马的到来没有丝毫怀疑,他任命马应山为他的卫队长,该卫队都是马从杭州带来的洪帮弟兄。一周之后,马应山送出重要情报。

接到马应山的情报,汪洋带着一支小分队深夜进入雪峰山区,103 师两个主力团和丽水警备团二营随后跟进。小分队于清晨抵达青峰谷地,汪洋一到,马应山马上吩咐卫士绑了陈迪化。前夜,陈喝得酩酊大醉,睡得死猪似的。当着汪洋的面,马应山当众宣读了老帮主的遗嘱,并一刀捅了陈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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