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兰山岩画到镇北堡影视城
作者: 萧烟
西夏王陵太过偏僻,搜索“嘀嘀”顺风车前往贺兰山岩画风景区,却怎么也拼不到车。也没有其他公共交通了,只能选择快闪车到达目的地,车费84元。
越靠近贺兰山麓,越感觉到山体的雄浑,似乎一支困在幽谷的乐章忽然演奏到了高潮,即将响彻云霄。这时雾霾已经很稀微,能见度好了起来,看到的贺兰山都是青幽幽的岩石堆积。岩体似乎刚好达到一种稳态,若一声吼,只怕会发生山呼海啸般的垮塌。岩缝间都覆有一丁点泥土,长出了树木,虽然稀疏,却让人感觉到生命的顽强,同时感觉山上也并非特别地干旱。司机说,大山后方的内蒙古一侧,树木要茂盛许多。开始觉得不可思议,山后方是连绵的沙漠,怎么样都会更加干旱。转念一想,那边坡度要平缓许多,稍有云雾升腾,都可以在岩体上凝结成露,洇入山麓,使这一带的土地还不至于荒漠化,利于万物生长。何况,贺兰山深处还有森林公园的存在。
当大道与山体呈现垂直角度时,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神秘莫测,山体乐章似乎又进入一个新的高潮,伴有岳飞《满江红》名句的高声朗诵:“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果然,这句诗就在前方十字路口的一面人工墙上镌刻了,成为一处著名景点。但是,嘀嘀车并没有走进“贺兰山阙”,而是右拐进了旁边山路,约摸还有十来公里,攀登到一定的海拔高度,就到达岩画景区服务中心,门票70元。
贺兰山岩画
进入景区之前,照旧被引导进了一座主题博物馆,馆内介绍了世界各地的岩画。相比较,欧洲的岩画更注重写实,非洲的岩画更富有神秘气息,中国的岩画则多为线条写意,相对随意,其中广西花江岩画则多为色块涂抹,却无线条收边。贺兰山的岩画却似乎很不成熟,更像是人类童年的作品。
走在山道上,贺兰山变得立体,与游客的对话言辞似乎也变得清晰起来。我们被电瓶车带进山谷,路旁不时能看到建筑墙垣,不知是上个世纪下半叶还是哪个年代的遗留?经过指示牌,沿小径走向山谷深处,路旁开始摆放着一块块带有岩画的石头;正寻思着,可别是整个景区都只以这种方式陈列;不一会,就看到了天然石头上的岩画,密集刻画在山谷两侧的陡坡上。
一圈走下来,整体感觉这些岩画多为随手刻画,大多只有一个线条轮廓,精品不多。其素材多为人物和牛羊猪狗,表现出人与动物的依存关系,应该是牧人的随意画鸦,就像我们小时候拿着粉笔在门板上涂写、拿着石子在灰墙上刻画一样;那么,大多画作未必是史前作品。在历史长河中,牧童驱赶牛羊,偶尔来了兴趣,或者看到已有的岩画,激起了创作欲望,拿着石子往石壁上寥寥数笔,一幅画作就新鲜出炉。我要是能在一百年前赶着羊群在贺兰山上放牧,看着满山涂鸦,情不自禁也会捡起石子找到空白的石墙随意描上几笔,看到什么画什么,想起什么画什么。就这样日积月累,满山皆为涂鸦之作。当然,牧人的天分有高有低,岩画的质量也参差不齐;有些让人惊艳,有些顶多只能算是半成品,不成方圆。也有个别画面搭配着文字,非常规整;文字多为西夏文,也有官方或者文人的参与;也不排除有小型祭祀活动在山上展开,祭司在神思恍惚的状态画下了让人感觉神秘的符号,很多还都经过了錾刻,笔画就有了一定的厚度。岩石上的文字,有些又过分齐整,我疑心那只是为了让岩画内容更加充实,是景区新近添加上去的……三面山体高耸入云,异常险峻,仿佛与天界有了连接。恍惚间,山上的岩画都行动起来,说起话来;满山都能听到不同的动物在鸣叫,此起彼伏。一块块承载了岩画的石头都滚动起来,奔跑起来,像一幕幕稚拙的动画片正在山间放映。整座贺兰山,这一刻也变得灵动无比,整成了一支大合唱。
听说山顶上还有长城,均为片石堆砌,非常雄伟,也非常质朴,只是我已经走得乏力,再不愿攀爬,就让他们寂寞地存在吧!半山腰,倒是看到了一座碉楼,像是被山上的长城甩过来的一个烽熢。置身其中,视野应该很开阔,俯瞰着辽阔的宁夏平原,并且与山石浑然一体。整座贺兰山,都具备极强的防御性质,是一块块粗砺的巨石垒砌的山体,形同一面硕大的长城,将沙漠阻挡在西北,有时也将从沙漠深处奔腾而来的人群和马群阻挡在西北。

山谷上下,偶尔可以看到岩羊,在一个个岩石背后露出头来,甚是机警;有时也像石雕,与贺兰山浑然一体,就像一块块石头的存在。听司机说,现在禁止捕猎,这里的岩羊不惧人,有时还会主动跑到人们跟前乞食。在谷地上,偶尔还能看到成群的岩羊,就像移动的岩画;它们更是贺兰山上的自由公民,是牧民创作岩画的最大素材;不知它们看到画中的形象,会不会也有哲学层面的思考。
山谷的尽头,就是上山的缓坡,能将人的视线拉到天际之上,让人更觉神秘莫测。这就是贺兰山的魅力,乌幽幽的岩石带着金属的质感,在蓝得发灰的天宇间增添了重量,让人油然产生敬畏。这里绝对为塞外风光,硬朗粗砺,亦可谓奇瑰;不关岩画,到此一游也值了。只是这山沟极其缺水,偶尔以围堰截留了些许水,也可怜兮兮没有精神,呈现不出清澈和灵动的表情。若是碰上雨季,想来这山谷也会有洪流咆哮的时候,因为这山谷非常狭迫,水流与岩石可以碰撞出带有重金属质感的声乐来。
已是午后,还是早一点离开吧,要赶去镇北堡影视城与妻女汇合。
镇北堡西部影视城
再乘坐嘀嘀车到达镇北堡西部影视城,是为回银川之路,不至于走回头路。这里距岩画景区相距约十来公里,却也像是古今艺术场地的穿越,从天然屏障的南北走向山体,来到四面高墙的人间堡垒,且都是有过艺术修饰的场地。
影视城门票80元,这个被圈地围合的空间在三个景区中面积最小,收费却最高。毕竟这是民营景区,是著名作家张贤亮拉扯起来的产业,至今好像还是他儿子在牵头运营。
走近景区,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地名。镇北堡,就是始建于明代的镇守贺兰山口以及北方游牧民族的一个驻军城堡。军人成户,世代居住在这样的城堡中,聚集成城镇或者村落,守卫着贺兰山以东的农耕家园。在贺兰山连绵群峰的背景中,突兀出现这样一个城堡,即刻让人想起范仲淹的诗句:“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这诗句,写的就是这样的西北风光。
1982年,由张贤亮小说《绿化树》改编的电影《牧马人》就在镇北堡取景;1988年,导演张艺谋的处女作《红高粱》又在这里开拍,让镇北堡声名鹊起,被广泛关注。张贤亮以独到的商业眼光,将镇北堡改造成了影视城,引来《大话西游》等一众高票房电影纷纷来此取景。作为一个有着独特经历的作家,西北大地交织过张贤亮灵魂与肉体的挣扎,对这块土地的禀性有过深入的解读,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在此创建产业,用张贤亮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出卖荒凉”。镇北堡影视城因此直接被称作西部影视城,融合了所有的西北元素。而该影视城爆火后,又因为交通要道旁的有利位置,引来了滚滚人流,气氛不再荒凉。但是,西北部曾经的一切荒凉元素,似乎都被打包进了这个影视城,以此吸引人流,触碰着人们一些内心深处的情结。
影视城在两个城池的基础上建成,按建成年代命名,一个是明城,一个是清城,城外还打造了老银川一条街。远看城堡,都是城高巷深,城墙上军旗猎猎,军防气息非常浓郁。老银川街应是后期打造,可能也有一两处原始民居或院落,拼凑起来却看不出做作的痕迹,砖房篷房混杂;只要填进一批相应的演员,即刻会呈现出不同的时代面貌。但是街道短小,到尽头就换了场景,又让人明显感觉这里毕竟只是影视取景地。明城在清代就已垮塌,东南角的城门两头成了残垣,门洞却顽强地存留了下来,孤零零地耸立。这就是《红高梁》中九儿晚上进出村庄的那道门,与硕大的银色月亮搭配,有着无与伦比的美,成就了一幅经典画面。北面垮塌的墙体因为面向景区入口,又被重新垒高,内部还用玻璃罩展示老墙,藉此炫耀该文物得到了合理保护。

明城因为过早荒废,很可能当时真的成了一个荒野中的村庄,保留了少量的院落。改造成影视城后,又仓促建成了更多建筑,有些粗制滥造。而西北民居本就有着粗砺之风,以黄土做成砖坯,或者直接夯筑,添加一些木制的梁架,都是就地取材,在大地中生成。因而,后续再滥的制造,也显得浑然一体。甚至因为刻意凸显粗砺之风,很多布景反而让人感觉非常精细;配上不同时期场境,适合不同题材的电影。这些场境有时也感觉很魔幻,如正面是庄户,背面却是土地庙,拐弯处又是一个演武台;远远看到的城楼,又会成为某个大院的角楼;再拐一道弯,又能进入一处文革时代的大院,还有白骨精的洞窟,还有世外高人隐修的洞窟……两座城池中的一个个场景,大抵就是如此拼凑,本身就有点蒙太奇镜头转换的感觉。
放眼影视城,确实集萃了太多的西北元素,粗砺、硬朗、质朴。如今,社会经济快速发展,这些场景已经很难寻觅,因而该影视城具备很高的民俗展示馆的功能。事实上,景区内也设立了若干个展示馆,其中就包括张贤亮纪念馆。一处处场境,让人感觉时光倒流,被拽进了一个个年代,那份感觉熟悉而亲切。如今,街道和临街铺面多开辟为文创品卖场,人流如织;人们或为寻找几个熟悉的镜头,或为找回陈年时光的回忆,抑或就以感官来触碰不同场境的光阴……感觉不过如此,还是早点回城吧,赶在下班前逛一逛宁夏博物馆。
回程跑了很长时间,临近四点半才到达目的地。博物馆的四面均设置差不多风格的大门,反倒让人找不着正门。转了一圈,才得以进入,却已筋疲力尽。一楼为岩画展厅,上午去过类似展馆,那就抓紧时间上二楼看一看历史展厅。我每到一座城市,都尽量走进这样的展厅,深入认知这块土地。可是没呆上一会,就有广播催促,离下班只有半个小时了,五点钟准时关门。这让人不可思议,因为西部本来天黑来得晚。在不断催促声中,只能走马观花,走出博物馆才四点五十分钟,太阳还白花花地挂在斜空,而我对这块土地上的文物了解只能止步于此。
走到哪里都是过客,那就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