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猴城”华富里

在泰国首都曼谷以北，坐落着一座千年古城——华富里，它是泰国中部华富里府的首府。

华富里是远近闻名的“猴城”。在这里，人与猴和谐共生的传统源远流长，“猴神”信仰在民间口耳相传。华富里的居民对待猴子近乎宠溺，不仅赠与它们美食佳肴，甚至会举办专属于猴子的特别庆典。但随着猴子数量激增，这种平衡与安宁逐渐被打破……

华富里的“原住民”一年一度的猴子盛宴节

来到华富里，若是登高远眺，总能看到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三峰塔。三峰塔建于12～13世纪，这三座红砖建造、灰塑装饰的佛塔具有浓郁的高棉风情，被誉为“缩小版的吴哥窟”。

不过，真正让华富里声名远播的，并非历史古迹，而是遍布街头巷尾的小小生灵——东南亚长尾猕猴。长久以来，当地居民与猴子和谐共生，华富里也因此得名“猴城”。

古时候的华富里拥有大片森林，猕猴是此地的“原住民”。当人类在这里建造城市后，本着万物有灵的信仰，这些“原住民”并未被驱赶，而是受到了友善的招待。猕猴生性活泼，会模仿人类的行为，非常聪明。它们不仅不怕人，反而会亲近人，甚至会找人类撒娇玩耍。因此华富里的居民格外喜爱猴子，不仅会主动投喂，也会抚摸、拥抱猴子，还会创作各种以猴子为主题的雕塑画像，甚至会举办一些以猴为主角的庆典活动。

相比其他灵长类的亲戚们，华富里的猴子幸福指数可谓领跑全球。它们不必像丛林中的猩猩和长臂猿那样，每天跋涉数公里只为寻找食物，它们只需要找到几个好心居民或游客，伸出小手，就不愁没有饭吃。一些已经是“老油条”的猴子，干脆学会了“躺平”的生存方式，在城市中几个固定的食物投放点连吃带拿，俨然找到了免费食堂。

独特的猴文化吸引了越来越多泰国本土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人们慕“猴”而来，只为在华富里的大街小巷，与猴子来一场亲密接触。

正如小孩儿有压岁钱，打工人有年终奖一样，每天营业的猴子也有专属的年终福利。为了感谢猴子为华富里旅游业做出的贡献，自1989年开始，每年11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当地都会举办特色盛典——“猴子盛宴节”。

一年一度的猴子盛宴节上，当地政府与居民会准备数吨猕猴爱吃的食物，然后在三峰塔前搭起“金字塔”状的架子，将食物层层垒放，还会拼出腰果花纹、爱心以及数字等图案，再用鲜花和植物装点。其中不仅有常规的水果、蔬菜、坚果，也有鸡蛋、蛋糕、糖果甚至养乐多、汽水等饮料。据说，华富里的猴子非常偏爱樱桃、榴莲等昂贵的食品，而且具有一定的审美，正因如此，筵席虽然是“自助餐”，但是“餐标”可一点儿都不低。筵席上不仅每道“菜品”摆盘精致，味道宜“猴”，还有音乐和舞蹈助兴，举办一次盛宴几乎要花费掉近几十万泰铢。

在猴子盛宴节当天，当地人还会组织相应的巡游活动。有些居民会佩戴水果挂饰或者猴子头套，有些舞者会模仿猴子的样子起舞，也有些表演者会穿上猴子皮套，进行跳伞表演。可以说，无论是外来游客、当地居民还是猴子们，都能在这一天感受到放肆的快乐。

狂欢之后，猴子吃饱喝足，有的会“打包”食物离场，有的干脆随地一躺，呼呼大睡，憨态可掬。

崇拜猴神华富里与猴子的不解之缘

猴子在华富里一直颇受尊崇，地位超群，整座城市都是猴子的伊甸园。当地还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谁敢伤害猴子，必会受到可怕的报应与神灵的惩罚。

对于不熟悉当地文化的人来说，猴子能够受到如此特殊礼遇实在是令人费解。如果想要探寻这其中的根源，就不得不提源自印度的古老史诗《罗摩衍那》。

《罗摩衍那》成型于公元前300年左右，与《摩诃婆罗多》并尊为印度的两大史诗。《罗摩衍那》的主人公之一就是华富里人所崇拜的猴神哈努曼。

哈努曼是风神伐由之子，样貌奇特，拥有四脸八手和长尾，面如红宝石，通体毛色金黄。作为猴神，哈努曼有着超乎寻常的本领，他出生之时就能摘取空中的太阳，一手便能托起喜马拉雅山，同时还能变化大小，克服一切困难。在史诗中，猴神哈努曼是阿逾陀国王子罗摩的手下大将，多次帮助王子征战，最终成功从魔王罗波那手中解救出王妃悉多，并因此获得永生，成为智慧与力量的化身。

在传说中，华富里本是一座山峰，持弓背箭的王子为了对哈努曼的功绩进行赏赐，射出了金箭，约定金箭落下的地方就归猴王所有。金箭飞到了山上，高峰被夷为平原，哈努曼又用长长的尾巴卷起泥土，将泥土变成围墙，由此筑起了华富里城。故此，华富里被称为“猴城”，而城中的猴群则是猴神哈努曼的后代子孙，至今受到祖先荣光的庇佑。可以说华富里从建城之日起，就与猴子结下了不解之缘。

如今，华富里城的三峰塔附近还留存有一座神庙，据说其中供奉的正是猴神哈努曼。神庙内还为猴子们搭建了一座假山，猴子在其中穿梭，让那里宛如一座真正的花果山。当地人至今相信，是猴神哈奴曼给华富里带来了繁荣，因此每年举办猴子盛宴节款待猴群，以示报恩。

华富里猴群的尊崇地位不仅来自印度教的神话传说，也源于当地佛教千百年来的加持和民间信仰的助推。佛教是泰国的主要宗教，90%以上的民众信仰佛教，华富里城也不例外。在泰国的佛教故事中，佛祖释迦牟尼曾经落难，幸得一群猴子相救方才脱险，所以猴子也颇受当地僧侣与信徒的尊崇。此外，泰国拥有广袤的热带雨林，人们对自然充满敬畏和崇拜，万物有灵的观念深深根植于泰国的民间文化与信仰中。

近千年的时光里，印度教、佛教、民间信仰相互融合，共同浸润塑造了华富里独特的“猴神”文化。

城市破坏者？人猴大战的极限拉扯

活泼机灵的猴子虽然为华富里的旅游业带来了流量，不过，近年来，随着“猴口数量”激增，华富里人与猴的关系开始发生变化。

华富里的猴子最初只有350只左右，主要集中在神庙一带，以接受居民及僧侣投喂为生。随着城市人口的增加和游客的到来，猴子们的食物更加充足，猴子数量也有所增加。然而，由于游客投喂的大部分是高糖分、高热量的食品，长年累月，这些食品“催熟”了猴子们的身体，使它们的生育频率从一年一次变成了一年两次，猴子的数量在短短几年内翻了数倍，迅速增长到8000多只，而华富里当地人口仅仅数万，几乎达到了“人手一猴”的比例。小小的城市突然变得拥挤起来，难以忍受的人猴双方随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资源争夺战。

猴子们率先出手。它们入侵沿街商铺和居民住宅，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零元购”，看上什么拿什么。在搜刮食物的同时，它们也没放过外来游客。对于猴群而言，穿着花衬衫大短裤“游客装”的人最值得关注。在这一刻，华富里的猴子与它们峨眉山的“亲戚”在精神上达成了高度一致，目标明确地抢夺游客的背包，掏衣服口袋，顺便抢个手机或挂饰当玩具。吃饱喝足了，就随手丢弃垃圾，然后攀上高压电线“走钢丝”遛遛弯。

相比行动高效的猴子，人类的反抗颇为被动。面对猴群的入侵，店主们只能撤下摆放的商品，安上厚厚的金属栅栏，拿着工具驱赶捣乱的猴子；居民一边加固门窗，藏起贵重物品，一边忙于清理猴群带来的“赠品”——垃圾或者排泄物；警察们在驱赶作恶的猴子时，也不得不拿着食物去找作案猴“赎回”游客被抢走的首饰、钱包等物品。

这样的应对方式显然不足以解决猴子引发的混乱，随之而来的新冠疫情更是让华富里的问题雪上加霜。

受疫情影响，华富里游客数量锐减，猴子们失去了重要的食物来源。为了生存，很多猴子回到附近的森林寻找食物。几年后旅游业逐渐恢复，当它们跟着游客重回华富里时，震惊地发现自己原先的地盘已经被其它猴群霸占。

抢饭之仇，不共戴天。猴子们自发组成了“寺庙派”和“城市派”，以及许多复杂的小群体，华富里猴群暴力大战就此开启。无论是公路、街道还是警察局，猴子们都能就地撒野，当场开干。即使只因为一点食物，也会引发几百只猴子的街头火拼。有些暴躁的猴子，抢夺不成甚至会气急败坏地撕扯咬伤无辜的行人。

此时的华富里，城市秩序濒临崩溃。此情此景不仅吓退了游客，很多居民也因此搬离家园。人退猴进，猴子们逐渐从城市一景变成了城市一害，成为华富里真正的“主人”。

面对愈演愈烈的“猴患”，当地警方采取了更积极的应对办法。他们利用特制的麻醉枪、弹弓等工具介入猴群大战，驱赶聚众捣乱的猴子。擒贼先擒王，警察会对带头捣乱的“猴道首领”进行诱捕关押，清除猴群中的不安定因素。另外，出于长远考虑，当地政府还支持了城中大规模的猴群捕捉行动，并出资为这些猴子进行绝育手术。绝育后的猴子不仅性格平和，也不会再繁殖后代，可谓一举两得。

可猴子的聪明超出了人们的想象。部分猴子学会了乘坐火车逃离华富里，转战其它城市，这让泰国政府终于忍无可忍。为了彻底解决问题，政府在华富里兴建了一所“猕猴控制中心”，用来收容过量的野生猕猴。目前，控制中心已经收容了2000余只猕猴，人类的“反击”行动初见成效。

当然，哈努曼的子孙绝不坐以待毙。许多聪明的猴子已经认识了警察的服装、武器乃至面容，这让警察们不得不把脸蒙上，再穿上花哨的游客装迷惑猴子，才能确保抓捕行动的成功。已经被关押的猴子也不甘示弱，2024年11月，它们策划了一场逃亡行动，200多只猴子成功越狱。据新闻报道，华富里已经批准了一项预算高达2000多万泰铢的“猴笼建设计划”，希望以此容纳更多野猴。

在这场人与猴的极限拉扯中，华富里的猴子已经平和规矩了许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人与猴和平共处的“猴城”会再度归来。

（编辑 朱杭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