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一线，缝出古韵新意

传统服装就像一部活的史书，一针一线都在讲述故事。

舞台的灯光渐暗，后台的脚步声急促如鼓点。杜梅站在幕布后，手里攥着一把衣服别针，目光紧盯着台上击鼓的演员——鼓槌翻飞间，演员的衣袂随动作扬起，她屏住呼吸，生怕戏服上的系带松脱。直到掌声雷动，她才松一口气，转身整理下一套戏服。“每一场演出，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她笑着说，“好在每一次都很完美。”这个完美，是杜梅用近三十年的一针一线坚守出来的。作为徐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汉服制作工艺传承人，杜梅未曾想过，人生的转折竟始于一件舞裙。

从舞者到匠人

“我从16岁开始学习舞蹈，但那时候的舞蹈服装并不好看，布料、颜色有时也不符合舞台上的人物形象。”杜梅回忆，那时她一边跳舞，一边琢磨服装设计，这份兴趣成为她日后转型的伏笔。

1998年，杜梅前往上海进修旗袍设计专业，开始结合自己的舞台经验设计表演服装。杜梅介绍，和生活服装要求“坐卧行走方便”不同，舞台服装不仅要达到一定的色彩，而且要贴合人物的历史背景、人文剧情。“比如在舞台上想要表现演员四肢的优美，那么服装就要符合人体的张力曲线，在战争场景或做客场景时，演员的服装也会不一样。”

家庭的梨园背景为杜梅的服装设计注入独特基因：公公婆婆唱豫剧，先生是舞蹈编导。“在这个氛围里，我慢慢地从舞台服装转向汉服设计。”杜梅说，传统服装就是一部活的史书，一针一线都在讲故事，“看到汉服以后，觉得它不光是一件衣服，就会想它在什么样的历史氛围里会表现出什么，然后渐渐喜欢上汉服。”

不过，转型并非坦途。2000年年初，在许多人眼中，汉服是奇装异服，甚至有点土。“有客人推门进来看到服装，‘唉呦，这是什么衣服’？看一眼就退了出去。”这是杜梅工作室发展的最初阶段，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有熟悉的客人愿意了解不同的衣服种类，“现在随着汉服的‘出圈’，很多人愿意走进我的工作室体验，学习如何去裁剪、制作汉服。”

中华文化的缩影

“制作汉服的核心不是形制，而是自信。”杜梅的剪刀悬在绸缎上，语气笃定，“你没有自信，就没法去裁剪、设计、出图，也没法判断舞剧里的人物想要呈现给大众的状态。”在服装设计上，设计师必须准确把握剧中人物的特质，以及作品想要传达给观众的整体氛围，这些都要求杜梅具备足够的专业自信和洞察力。

“演员穿上服装就不再是自己，衣服得替他们说话。”杜梅说，一个人物在一部剧中，少则要换六七套服装，多的要换十几套，设计师不仅要像导演一样懂戏，还要会根据舞台灯光色彩、现场表现及时对服装进行微调。

演出前，杜梅总是做足准备，如果舞台上要求准备十套服装，她通常会准备十五套到二十套，以应对现场的突发情况。为了让自己更懂戏，杜梅会在准备阶段翻阅大量书籍、文献，并出门采风。“一有时间，我就会出去转一转，看一看现在流行什么样的服装。”

杜梅的灵感来源往往不拘一格，“有时候我坐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地面上有个水花，可能都会带给我一个新的纹路方向。”在去西安和敦煌采风时，杜梅观察到西安的年轻人将汉服与现代服饰混搭，展现出古典与现代的融合。而在敦煌，她将供养人服装、故事化服装和佛国人物服装进行区分，每一类都反映了不同的社会生活和审美情绪。

“采风结束后再去翻书，就会发现书后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故事，大有乾坤。”杜梅笑着说，原来一周能看完一本书，现在一个月都看不完，因为汉服的背后有浩瀚如海的内容等着你去了解。“汉服是一个缩影，承载了太多的中华文化。”为了记录和复盘这些宝贵的经验，杜梅会一一拍照、做笔记，以便在未来的设计中不断借鉴和创新。

让汉服走进生活

怀揣着对服饰的热爱，杜梅试着让汉服衣冠走进烟火人间。当阳光斜照进工作室，十几名妇女围坐长桌，缝纫机声如细雨。这是杜梅的公益培训班，学员里有全职妈妈、退休职工，还有听障人士。杜梅穿梭在学员间，手把手教学员给褙子锁边，让这一针一线未来都能变成她们的饭碗和底气。杜梅还将汉服设计、制作的相关技术带入大学校园、文化馆、老年大学等，“从制作到文化，在一条脉络里去教，这样的传承不仅实践性强，还能边体验边感受。”

除了公益培训，杜梅还组建了一支汉服模特表演团队，连续多年参加央视的节目展示，成绩斐然。公益班里有一个学员是学手推绣的，之前她的经济条件不太好，现在她已经能够在汉服的领口、袖口、手臂绣出精美的作品，还会制作文创刺绣，为就业开辟了新方向。”除了在团队中吸纳女性就业，杜梅还会联系社区中的全职妈妈，带动她们在照顾孩子之余参与汉服制作，提高经济收入。

从公益班到大学生培训，再到模特队，杜梅的汉服项目吸引了大量女性参与。她通过教学、展览和舞台表演，让更多人了解并喜爱上了汉服。未来，杜梅计划继续推进汉服的融合创新，一方面，将汉服元素融入日常生活，例如改良汉服的宽大衣袖，成为适合现代人通勤穿搭的含有汉元素的服装；另一方面，尝试文创融合，“我正在设计一系列以汉、唐、宋、明四个朝代为主题的‘朝代包’，无论是化妆包、手提包，还是背包，都能让人一眼认出其文化渊源。”杜梅希望通过这些设计，让更多人了解汉服文化，并将其融入现代生活。

如今，杜梅依然保持着“打鸡血”的状态：录教学视频、画设计稿、开公益班……她坦言，自己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从事汉服制作三十多年，我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杜梅说，自己的生活中可能有很多事情会难以坚持，但是一碰到汉服，“任何困难我都能解决”。杜梅认为，这是一种传承的力量，她希望能将汉服工艺和技术在自己手上一代代传承下去。

“我希望自己有更大的力量，向大众普及汉服的技术和它背后的文化。”暮色渐深，杜梅工作室的灯仍亮着。衣架上，未完工的新式汉服随风轻晃，金线在昏暗中泛起微光，仿佛千年前的月色，悄然漫过时光。

图片由本文主人公提供

编辑 许宵雪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