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用勇气创造出来的世界

作者: 木小六

“90后”插画师须臾出生于浙江省嘉兴市的一个小山村,那里被她戏称为连“十八线小镇”都算不上。

须臾18岁前最远只到过上海和杭州,从小在江南水乡郁郁葱葱的田野风情里长大,她一直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今的她早已走出小山村,成了全世界旅居的独立插画师,而这条路,无论是当初的自己还是家人,都未曾设想过。

曾经能想到的通往未来的大好路径是好好学习,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安安稳稳,成家立业……这是多数人看得到、想得到的理想生活。因为须臾从小自律,压根儿不用父母操心,成绩相当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孩”,所以这条路可望又可即。

理想的路径出现分叉,是因为画画。天赋和兴趣将她推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用画笔为自己描绘出一条非常规的道路,小众,却美丽。画绘本、出书、教课,学法语、看展览,交朋友,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领域,也打消了家人对自由职业的焦虑。

天赋总是偏爱勇敢且自律的人。须臾从小就喜欢画画,美术成绩总是优,参加比赛必获奖,还常常是一等奖。父母觉得只要文化课成绩好就行。

但须臾上小学三年级时,父母还是郑重地说:“画画没出息,不要耽误学习。”这是当时的主流认知,须臾便听了父母的,没再画画。但天赋是藏不住的,去镇子上念初中后,美术老师慧眼识珠,问她要不要跟着自己学画画,须臾动心了。

这算“不务正业”,须臾知道父母肯定不会同意,于是她悄悄把数学补习班的学费留了一半,拿去学了半学期的画画。但期末数学考试她还是满分,综合成绩依旧名列前茅。

被保送到市里的重点高中后,须臾才真正感受到学习的压力。尖子生云集,同学们都很勤奋,须臾不再是佼佼者,有了学不好的科目,排名也开始落后,出现厌学情绪,被请家长……

但在压抑的环境、巨大的落差之下,真正的热爱再次浮出水面。须臾开始认真思考未来。

艺考是胆大包天的选择。对须臾的家庭而言,这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路,周围没有先例,父母不懂,更无法理解。但所有人认定没出息的事情,已然成了须臾的执念,因为她强烈地感受到,只有在画画时,她是快乐和放松的,这才是人面对热爱的事物时该有的状态。

须臾想考杭州的中国美术学院,那是她心目中最厉害的美术院校之一。父母一开始理解错了,以为走艺考可以给高考加分,就同意了,后来被班主任叫去谈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立马坚定地表示反对。他们觉得画画挣不了钱,不是正途,班主任也指责她欺骗父母。但须臾很坚定,她头一次跟父母冷战—住校每两周才回一次家,她赌气不跟父母说话。妈妈觉得,这孩子要毁了……

冷战半年后,须臾给父母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妈妈看过信后专程赶到学校,只对须臾说了一句话:“我们没有什么文凭,也不懂什么,能做的就是供你上学,其他的你自己做决定吧。”

须臾听完,当场哭了。坚定地反对与无奈地妥协,都源自父母对她的深爱,只是她选择了让他们无所适从的道路,那就只能独自全力以赴,一往无前。

与父母和解后,须臾赢得了尊重,也迎来了幸运。高二换了新班主任,他很支持须臾学画画,甚至在日后,他转而成了须臾的学生、朋友,跟着须臾学画画。在一篇关于须臾的采访报道下面,他留言说:“我就是须臾的那个数学老师,她说过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她说:‘老师,我非常想画画,只要能让我在画室画画,我可以一直画……’我瞬间被感动了。”

高二开始,须臾正式学画。刚开始是每周末集中画,后来是去杭州集训,从早上8点画到晚上9点。画画的同时,也要完成很多关于考试的练习,很辛苦,压力也很大,但须臾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要考上中国美术学院。

只可惜,她没考上。

大哭一场,面对现实,回到学校。须臾最终报考了浙江理工大学的动画专业。

有些弯路回头再看,都是最好的安排,只是当时已惘然。

带着失落上大学的须臾开始放飞自我,一边毫无目的地画画,一边到处玩。记忆中的家乡,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各种生活场景,想到什么画什么,画好了就发到网上。没想到歪打正着,有一张插画被《绘心》杂志的编辑发现并选中,要用作杂志卷首页的配图。而《绘心》,正是她中学时代最喜欢的绘本杂志。那张画让她收到了300多元的稿费。

原来,画画是能挣着钱的。须臾又打开了新天地。

大二时,她画了一系列有关家乡景色的素描,被当地一个店主看到后买下,20张画,卖了大约7000元。她继续画,继续往网上发,约稿接着到来,逐渐形成良性循环。这个时代,果然不亏待有真才实学又勤奋努力的人。

那是我用勇气创造出来的世界0

赚稿费这件事带给须臾更大的自由。她可以买喜欢的东西,做喜欢的事,好好弥补过往的缺失,养护心中的渴望。

从小没怎么旅行过的她,有了说走就走的底气。大二时,她一冲动,背个包就独自去了厦门,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一个人旅行。大三时,她一个人去东北看雪。到大学毕业时,她已经跑完了大半个中国。而这些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断激发着她的创作灵感,世上没有白走的路,经历过的一切,都成了她的绘画素材。

她边玩边画,越走越远,人生的选择也越发清晰而笃定。这个从小山村里走出的姑娘,一路走出了国门,走向了欧洲。

出国留学,父母起初也是不同意的。他们是普通家庭,供孩子读完大学已经不容易了,在他们看来,大学毕业就应该赶紧找一份工作,稳定下来。但须臾的倔强劲儿一上来,父母只好再次妥协。

须臾想去世界顶尖的美术学院意大利博洛尼亚美术学院的插画系学习。

这一次,功夫不负有心人。申请的过程云淡风轻,但大学期间不停画画的积累,早已在暗中铺垫好了前路。

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是父母给的,从第二年开始,须臾就能养活自己了,后面三年的学费,她全是自己赚的。心怀热爱、勤奋自律的人,总能从乐在其中的忙碌中有所收获。她一边当学生上自己的课,一边当老师给学生上网课,杂志的连载和出版社的约稿都没停,还做一些兼职。压力大的时候,她会睡到半夜又爬起来赶稿,并且约稿越接越多。

累并快乐着,累并骄傲着。《儿童文学》《中国国家地理》《旅行家》《绘心》等杂志上,都有她的图文故事连载。她还会投很多稿,参加比赛,让更多人看到她的作品。2019年,她在博洛尼亚举办了自己的个人画展。渐渐地,她成长为插画领域的传奇人物,年轻的佼佼者。

热爱和才华,会让一个人闪闪发光。博洛尼亚是一座艺术氛围浓厚的城市,须臾在这里收获了很多。她的绘画素材越来越丰富,色彩感觉越来越好,专业上的进步和生活体验的扩容相辅相成,她结识了很多朋友,拥有了很多难忘的经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留学生活,她甚至忙得没时间感受是否有过孤独。

她曾去托斯卡纳的小村庄住了大半年,夜里跟朋友爬山,在橄榄园里欣赏星空。她曾自驾,沿着威尼斯南下,在海边扎帐篷夜宿,在露天的沙滩洗澡,凌晨三点跟着渔船出海,看到过海豚跃出水面,在晨光里画出优美的弧线,品尝过各种美食。她也经历过家中被盗,开门只见满屋乱七八糟的衣服;刚买的脚踏车停在楼道里被扎破轮胎……

独自在外的日子,她肆意而快速地成长着,越来越勇敢地做自己,甚至发型和发色隔段时间都要换一换。她把在意大利的生活记录下来并出了一本书,叫作《一个人的意大利》。再后来,她还是到处跑,2024年,她去法国做驻留艺术家,办了个人画展,又出了一本名为《一个人的小世界》的书。家人终于认可了须臾的人生选择,并为她骄傲。

时代给了这一代人更多的选项,从想去看世界到真的游历世界,须臾为自己描绘了理想的画卷。用她在书中的句子来说,“那是我用勇气创造出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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