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
作者: 张小权一
在雾霭迷蒙的荒山之巅,一位女子静静地伫立在崖边,眺望无尽的远方。突然,一道娇小模糊的身影从树林深处疾驰而出,向着悬崖纵身一跃!女子瞬间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了坠崖的小女孩,明明近在咫尺,她却始终看不清女孩的脸庞,身后的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要将她们一并吞噬。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周围的寂静,安明猛然从床上惊醒。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环顾四周,清晨六点,几缕微光从窗帘的间隙中隐隐透出,宛如黑夜里幽暗的火。
安明走出卧室。房子位于破旧斑驳的小区之中,两室一厅的格局,装潢简洁。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拧开饮料,猛地灌下两口,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另一间空荡荡的卧室。
手机上没有关键消息,安明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没事吧?”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稍显疲惫:“所里事情比较多,我就住宿舍了。”
“哦,知道了。”她轻声回应。
安明的父亲是派出所的副所长,常常因为工作忙碌而夜宿单位。安明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她走到母亲遗像前恭敬地上了炷香,然后独自吃起早餐——那是昨晚庆功宴上打包回来的剩菜,而锦旗就挂在餐桌旁的墙上。
锦旗是受害者家属赠送的。昨天,她刚和同事破获一起入室抢劫案,嫌疑人不仅打伤了受害者,还夺走了其珍视的手机。虽然手机价格便宜,但里面存有受害者过世亲人的照片,倘若安明和其他警员再晚到五分钟,手机很可能就被嫌疑人恢复出厂设置,那些珍贵的回忆也将化为乌有。
嫌疑人是个前科犯,屡进宫,之前蹲了十年,消息闭塞,桃花源的人不知有汉,而他不知今日的监控系统已如此发达,很快被安明等人抓获。虽然不是告破大案,但安明感到实打实地帮助了受害者,加上队里其他几个案子也都结案,这顿庆功宴吃得有滋有味,锦旗也收得舒心宽慰。
吃完早餐,安明披上厚实的外衣,踏入凛冽寒风,朝着警队的方向,开启了新的一天。
二
在这座小县城里,平凡的一天正在悄然消逝,似乎与以往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突然,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打破了县城的宁静,最终停驻在熙熙攘攘的县医院急救入口。急救人员从车上抬下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陈建业,他躺在担架上,双眼紧闭,身躯被鲜血染红,生死未卜。伴随其侧的是两位女性:一位是年约四十、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正是陈建业的妻子刘萍,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泪水布满脸庞。另一位则是亭亭玉立的少女,陈建业的女儿陈小慧。她静默在一旁,宛如无意间步入屠宰场的小羊,面容呆滞,茫然失措。
很快,医生对陈建业进行了伤情评估——身上刀伤较深,失血过多,生命垂危。顿时,刘萍惊慌失措,声音尖锐而迫切地追问着医生丈夫存活的可能性。情况紧急,医生没工夫照顾她的情绪,果断地指出伤患须立即手术。刘萍颤抖着签署手术同意书,却因极度紧张一时记不起丈夫的身份证号码。
“你爸的身份证号!快告诉我!”刘萍目光紧锁在同意书上,焦急地询问女儿。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快说话啊你!”刘萍急忙抬头,这才惊觉陈小慧早已不在身旁。惊讶之余,她大声呼唤女儿的名字,无人应答,连周围的医护人员也不曾留意到陈小慧的去向。
或许女儿是去了洗手间,又或许是因为过度惊吓,出去呕吐了……刘萍无暇多想,在医院的帮助下,终于查到了陈建业的身份证信息,将人推进了手术室。
时间在嘀嗒声中流逝,刘萍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但女儿依旧不见踪影。焦虑与愤怒在心中积聚,她已在医院里寻找许久,陈小慧仿佛人间蒸发,无迹可寻。刘萍被不解重重包围,女儿究竟去了哪里?在父亲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为何会离开?
就在刘萍心绪纷乱之际,转角迎面走来一位年轻女警,她认真询问曾经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凶手是谁?
三
“手术中”的指示灯散发着冷冷的光。
手术室内,医生们全力以赴,争分夺秒地抢救陈建业的生命;手术室外,刘萍向安明讲述那令人心悸的一幕。
今天早晨,正在家中睡觉的刘萍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察觉似乎家里发生了争吵,她匆忙披衣而出——只见一名年轻男子手持利刃朝陈建业刺去,随后仓皇逃离,留下陈建业倒在地上血流不止。而站在一旁的陈小慧眼神空洞,似乎被吓得不知所措。
刘萍从未见过这个年轻男子,更不知其为何行凶。唯一能想到的,或许是男子本意行窃,不料被陈建业撞见,为了逃跑,情急之下用刀刺伤了他。
当前从刘萍这里获取的信息有限,且基于单方面的陈述,尚不能完全排除她的嫌疑。于是,安明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安排两名警员在医院里陪伴刘萍,确保其安全并进一步了解情况;另一方面,她和其他警员火速赶往陈家现场勘查。对于陈小慧下落不明这一异常情况,安明紧急请求技术部门协助,通过手机信号定位她的位置。虽然技术部门任务繁重,但在安明的坚持下,他们答应优先处理,因为陈小慧的失踪在此刻显得格外蹊跷,或许与陈建业的遇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快,一行人驱车抵达陈家。这是一个位于县城边缘的农村小院,前店后家的布局,卖一些食品和日用品,小本生意,简陋却承载着陈建业全家的生计。但在刚才,安明不经意间注意到刘萍手中握着的是一部最新款的高端智能手机,价值近万元,这与他们经营的简陋小卖部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禁令人生疑。
安明戴上手套、鞋套进入房屋,经过一番搜查,发现家中小卖铺的仓库里有几包散落在地的食品包装。倘若刘萍所说属实,那么,那个作为嫌疑人的年轻男子可能在此藏身数小时甚至更久。此外,于一处插座上,发现了陈小慧正在充电的手机。
这时,技术部门也传来消息,确认手机位置正在家中。似乎一切都能逻辑自洽——一个受到严重惊吓的女孩,在慌乱中忘带手机赶往医院。这类情形并不罕见,甚至有人在紧急情况下,直到抵达医院才意识到自己连鞋子都没穿,双脚已被磨出血泡。
安明与同事们迅速规划下一步行动,准备调取周边监控录像,访问邻里。然而,当安明准备将手机作为证据封存时,屏幕意外闪烁,伴随着振动,一条QQ消息跃入眼帘:“他死了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顿时,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原本的计划不再重要,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锁屏密码可以试三次,超过次数手机便会锁住。安明试了两次均未成功,于是决定将手机带回警队,把最后的机会留给技术部门的同事。
等待期间,安明收到了来自医院的消息——得益于送医及时,经抢救,陈建业已脱离生命危险。这一消息让安明松了口气,无论案件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曲折与复杂,只要人活着,就是无可争议的好事儿。
正当思绪万千之际,手机铃声响起,传来同事激动的声音:“手机密码成功破解了!”
安明心急如焚,火速赶往技术部门。经梳理,一条惊人的线索浮出水面——竟是陈小慧主动联络嫌疑人,雇凶谋杀自己的父亲!
四
这一发现,如晴天霹雳般彻底颠覆了安明先前所有的推测。
凭借陈小慧手机中的聊天记录和网警、技侦的高效协作,安明很快锁定了嫌疑人的身份和位置——马楚,一个社会青年。他并未逃远,现藏身于城乡接合部的一家网吧中,正是他发出了那条令人震惊的QQ信息。
很显然,陈小慧和马楚都不是犯罪“老手”。遗憾的是,由于陈小慧手机遗忘在家,她本人的行踪依旧成谜。不过,在当下监控遍布的社会,借助“天眼”系统的强大能力,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安明与同事们来到目标网吧,发现周围环境错综复杂,直接行动很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混乱。谨慎起见,安明安排部分警员布控网吧外围,以防马楚借机逃脱,而她与两名刑警从前门进入,实施突袭。不出所料,马楚在惊慌中奔向厕所,跳窗逃跑,被窗外的警员一举抓获。
押送返回的途中,马楚一直沉默对抗,安明通过解释主犯与从犯量刑差异逐步瓦解了他的心理防线。更为重要的是,那把被丢弃于河中的凶器已被警方成功寻获,刀身上不仅残留着陈建业的血迹,刀柄上更是留有马楚的清晰指纹。
“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还天真地认为把凶器扔进河里,警察就束手无策了吗?”安明严肃地说道。
此刻,马楚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一声干呕打破了车内沉闷的空气。
其实,马楚尚未初中毕业,因打架被学校开除,近期做着倒卖限量球鞋的生意,却不慎落入诈骗陷阱,欠下了两千元的网贷。还款日期步步逼近,没钱还贷的他只能在互联网的海洋里搜寻迅速致富的秘籍。电影里杀人赚钱的桥段让马楚念念不忘,他在网上搜索“杀手”二字,加入了各色各样的“杀手群”,以待招募。不想次日,QQ群里就有人主动问他愿不愿意接单——杀她的父亲,此人就是陈小慧。
陈小慧冷淡的语调中夹杂着坚决,她告诉马楚,父亲陈建业多年来对她进行身心双重折磨,实施各种虐待暴行。马楚欲详细追问,但陈小慧不愿再多说,只要杀了她的父亲,她就给钱。她愿意付出她所有的积蓄——两千元,而这钱恰巧是马楚欠款的数目。
虽然马楚嘴上答应了,但实际上他并不想杀人,他只想骗钱,还上那两千元的网贷。
马楚如约来到陈家,惊讶地发现陈小慧竟是个十七岁的女孩。
陈小慧面无表情地说:“今天他外出进货了,等他回来,你就在商铺库房中杀死他。”
夜幕降临,马楚早已躲入库房之中等陈建业归来。然而,直至晨光熹微,马楚仍未按原计划发出那致命的一击。
马楚联系陈小慧:“事先付款。”
陈小慧却坚持:“事成之后,自然兑现。”
就这样,两人一直远程“心理博弈”着。
事发当天早上七点多,马楚因内急难忍,离开了藏身的库房,不料竟撞上了陈建业。陈建业气势汹汹地质问他是谁,马楚瞬间做贼心虚地怂了,坦白是陈小慧让他进来的。陈建业居然并未深究,而是直接冲回屋里,气急败坏地揪出陈小慧质问。
这个纤弱的女孩浑身颤抖,缄默不语,不做任何辩解。陈建业怒不可遏,冲着她的胸口狠狠杵了一拳!
马楚立即上前阻拦,两人扭打成一团,凭借年龄与力量的优势,最终控制住了暴怒的陈建业。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刺伤他?”安明不解地问。
马楚面容扭曲,痛苦地坦白:“虽然我控制住了陈小慧的父亲,但他歇斯底里地咒骂不停,他骂陈小慧是招引男人的骚货,和她母亲一样下贱……他还大声怒吼,等我走了就要杀了陈小慧!我怒火中烧,虽然知道自己也不算什么好人,但如此残忍对待自己女儿的父亲实在令人发指,想起陈小慧曾经和我说过的她父亲的种种罪行,我掏出皮带上的折刀,刺向了他……”
夜幕下的小城交通顺畅,警车迅速返程,马楚被暂时收押于看守所内。望着被押走的马楚,安明眼神深邃,思绪万千。
开车的警员气愤地对着空气呵斥:“这陈小慧竟然雇凶杀父!”
安明淡淡地回应:“没有一个女儿会轻易地选择杀父之路,除非是被逼至绝境。”
“无论何种理由,也不能这样啊!”警员激动地反驳。
安明轻轻摇头:“因为你不是陈小慧。”
根据陈小慧的QQ空间和马楚的口供,安明感觉陈小慧并非是患有精神疾病的特殊人群,而是一个对外界充满极度渴望、向往自由的女孩。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如同囚徒般渴望逃离现有的生活?她的父亲究竟对她施加了怎样的压力,才会令她如此憎恨?
这些问题盘旋在心头,答案尚未明朗。
根据对陈小慧碎片式的了解,安明隐约推测出她的去向。以陈小慧的条件,难以前往一线城市,更大可能是逃往邻近的城市里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