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犯罪

作者: 【美】杰克·埃里克森/著谢晓青/编译

完美犯罪0

我回过头去,穿过金门大桥的塔基,瞥了一眼旧金山仿佛童话王国一般闪烁的灯光。我抓紧方向盘猛地拐了个弯,擦到了马林海岬露出地面的岩石。一个不留神,我就会栽进太平洋险恶的海流中。自从1585年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航行到这里起,太平洋海流已经吞噬了许多帆船。

夜雾正在横穿海岬,像一只潜近猎物的丛林猫。雾在这片贫瘠的、像苏格兰沼泽一样阴险忧郁的土地上持久地徘徊,没有什么能从雾中逃脱出去。夜里,当月光照在贫瘠的环境、捕猎者潜伏在暗处时,奇怪的事就会发生。

波尼塔角灯塔乳白色的灯光横穿过黑暗的太平洋,它的雾角就像是发自坟墓里悲伤的呻吟。往西几公里,深深的太平洋海流下游动着大白鲨、灰鲸、金枪鱼、海豹和大马哈鱼。

海岬弯弯曲曲就像勒芒的汽车拉力赛赛道。向东一公里多,索萨利托的酒吧和餐馆里挤满了马林县的自由派人士。他们用佛卡夏面包蘸着橄榄油和浓烈的调味汁,小口地吃着菊苣沙拉,嚼着烤罗非鱼,呷着纳帕谷灰皮诺葡萄酒。

我正在横跨两个世界:北美西部边缘和加利福尼亚享乐主义的美好生活。

一个月前,我和丈夫驾车沿着海岬的连续弯道去参加他大学时的一个室友——亚历克斯在他一处隐蔽的住所里举行的夏日烧烤。下午的阳光下,太平洋和旧金山湾无边的风景令人目眩。

到达山顶后,我们驶进一条浅谷,经过一个自然中心和哺乳动物研究中心,还有不合时宜的二战兵营和导弹发射基地。这些历史建筑形成了国家娱乐区的北部边界。这片娱乐区横跨金门恶魔岛、普雷斯蒂奥、金门海峡公园,以及南部的圣马特奥海岸线。在这些饱经沧桑的建筑后面是一处隐蔽的区域,那里有几座老奶牛场被并入国家公园前留下来的零散老房子。

从那些黑乎乎的建筑前驶过时我降低了车速,驶上一道通向那些零散房子的山脊。我把车停在路肩上,关掉车灯,调节眼睛让它们适应黑暗。我摇下车窗,往肺里吸进带咸味的空气,听着海浪拍打悬崖以及风从浓密的灌木丛、橡树和高高的草中穿过的声音。

一轮满月向这块荒凉的土地上投下诡异的光。我已经为即将到来的事情做好了准备: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我的生活将发生极大的改变。我将要证实——或者否认——我的怀疑:我的丈夫同他的情人住在零散房子中的某一座里。

我轻轻地挂上挡,翻过山脊。透过雾的间隙,我看到从亚历克斯的房子里透出淡淡的灯光。我的心跳加速。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我从洛杉矶出发的五小时夜车没有白开。有人——或有些人——在房子里。我的本能告诉我,“他们”是我不忠的丈夫和他非法的小情人。一缕烟从烟囱上袅袅升起。我的计划将会成功!

我借着月光确定了方向,拐上离房子100米左右的一条土路上,停在风中摇曳的橡树树枝下面。这些风一年四季吹打着海岬。

我关掉车灯,从后排座位上拿起我的黑色帆布包,悄悄地下了车,轻轻地关上车门。我紧紧地抓着包,悄无声息地越过山脊看过去。两道灯光穿过浓雾,一道来自房子的前面,另一道来自后天井。

我匆匆地走向私家车道,两辆车停在那里。一辆是我丈夫的讴歌,第二辆是一部新的梅赛德斯280SL。我绕过去,爬上后天井的木质平台。那里靠着栏杆放着烤肉架,旁边是一堆给壁炉用的劈柴。一道灯光从通向天井的玻璃拉门透过来。两扇黑漆漆的窗户面对着西边,一扇是客房,另一扇是洗衣房。我跪在卧室窗户下面,透过百叶窗往里面看,两个旅行袋扔在大床上,大一点的那个是我丈夫的名牌包。

我移动到木质平台上,那里的垂直百叶窗是开着的。我向起居室里窥视,还是我上个月来时的那个样子:靠墙摆放着书架,一张餐桌,一个电视机柜,一张茶几,一张面对着壁炉的沙发。壁炉里,木头在熊熊地燃烧。从沙发背后可以看到两颗人头,茶几上放着酒瓶和装着食物的盘子。

说话声和模糊的笑声从起居室里传出来。一个声音很熟悉,另一个女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走音,就像一台走了调的钢琴。我用手顺着窗户摸索,直到在窗户和窗框之间找到一道裂缝。上个月我们来访时,亚历克斯提到过这些裂缝。

“这座老房子发生这样的事不足为奇。我们这里一直有小地震,还有冬天里的大风。我们正好在圣安德烈亚斯断层上方,这个断层在海中离雷斯海岬只有几公里。我打算在冬雨到来前把它修好。”

亚历克斯英俊,有钱,而且自负。“这座房子属于我的祖父母,我在马林长大时他们在这里有个奶牛场。”那天下午他告诉我们,“这个老地方已经显示出了它的年龄。狂风怒号,窗户嘎嘎地响,感觉随时会倒塌。一部分房顶被掀掉了,烟雾探测器已经几年不工作了。去年,砖头从烟囱掉进了壁炉里,我不得不更换壁炉,保养费用很高。但作为度周末的地方,只要你不在乎狂风怒号和嘎吱嘎吱的声音,它相当不错。我喜欢带女人到这里来,她们等不及地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炉子坏了,所以取暖只能靠壁炉。”他像淘气的孩子咯咯地笑了,认为自己有多酷。他穿着粉红的夏威夷衬衫、意大利凉鞋,戴着大墨镜,加上100美元的发型,看上去很自负。

我的手指划过这道四分之一英寸的裂缝,然后把手伸进包里,抽出一根送货上门的洗衣机的硬纸管。我用硬纸和胶带在管子上缠绕,在一头形成一截软管。我把软管插进裂缝里。加州大学的工程学学位教会了我一些实用技巧。

我爬回到天井里,用袖珍钳子拆掉丙烷罐喷嘴上的软管。我把硬纸管圆的一头套在丙烷罐的喷嘴上,然后把软管放回到喷嘴上方,使它看上去像是在爆炸中脱落的。在火中,硬纸管会被烧得干干净净。

干木头在壁炉里熊熊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我听到从沙发上传来的呻吟和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含糊不清的笑声。“啪”的一声,“咚”的一声,两个赤条条的人影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卧室走去。我认出了丈夫的光屁股。

他的手放在她的屁股上,这个可恶的家伙。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窗户下面,听到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咚咚”两声,旅行袋被扔到地上。床罩掀起时的瑟瑟声,笑声,一声喘息,轻轻的呻吟。几分钟后,响起床头板撞击墙壁的声音……更多的喘息和呻吟声。

我拧开丙烷罐上的旋钮,听到丙烷顺着管子送进洗衣房时发出的低沉的嘶嘶声。联邦应急管理局网站描述了气体如何在密闭的空间被引燃。因为比空气重,丙烷将灌满洗衣房,然后慢慢地进入开放空间,最终充满阁楼。它会从门底下爬进门厅,流到屋子的每个角落,丙烷将从门底下渗进卧室。可是,在喝了几瓶酒、在沙发上的调情以及做过爱后,他们两个很可能在气味儿浓烈起来前就睡熟了。壁炉里的余火会引燃丙烷,火焰会冲向源头,冲进洗衣房,向上进入阁楼,引燃这座老房子枯朽的木头。一旦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热空气达到一定的温度,房子就会爆炸,炸碎窗户吸进更多的氧气,制造出一场地狱之火。

我轻手轻脚地离开这座昏暗的房子,向我的车跑去。我把车倒回到路上,在夜色中开车离去,沿着公路一直开到小山顶。我停下车,从车上下来,回头俯瞰着山谷。

我的夜光表显示已是午夜了。从阁楼伸出的火舌舔着房顶上干燥的木瓦,沿着墙向下蔓延。火光照亮了夜空,像是收获季节的篝火。十分钟后,随着一道闪光,传来雷鸣般的隆隆声,窗户被炸飞了。

是时候离开了。我完成了这个完美的犯罪。现在,我必须开行600多公里回到伯班克的酒店,去完成我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凌晨2点30分,我开着租来的车在5号州际公路上向南行驶,赶往伯班克的凯悦酒店。为了我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必须在早上7点钟赶到那里。我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计算着剩下的时间和距离。我有四个小时跑完5号州际公路。这条路穿过干燥的中央峡谷,那里几乎没有城镇,公路像尺子一样笔直。在这条路上,112公里的限速如同一个笑话:每小时128公里的车速才是18个轮子的大货车、SUV、小轿车、长途巴士,以及运输来自灌溉农场生产的西红柿、洋葱、洋蓟和菠菜的大卡车的标准时速。在5号州际公路上超速行驶对实施我的计划至关重要:如果迟到了五分钟,我的不在场证明就会像莱尔的爱巢一样爆炸。

加利福尼亚的一级双重谋杀指控意味着我将在圣昆廷的死囚牢房里待上几十年。到了60岁以后的某个时间里,当我应该打高尔夫、桥牌、到棕榈泉洗矿泉浴的时候,我将被注射毒针。毋庸置疑,那些退休后的展望是我7点钟赶到凯悦酒店的强劲动力。我不能想象同像斯考特·比德森和理查德·艾伦·戴维斯那样的失败者共处一间死囚牢房。查理斯·曼森是在圣昆廷吗?被判有罪的女杀人犯会被送到圣昆廷吗?我不知道。

我用我当工程师的严谨态度策划了这次往返旅行:7点钟离开伯班克,在5号州际公路上向北行驶直到11点30分,上580州际公路到旧金山湾区,穿过圣拉斐尔桥进入马林县,然后在101高速公路上向南到金门大桥北面的马林海岬岔道。我计算这次旅行,就像一名将军计划一次海滩登陆。在隐蔽处待一个小时,然后返回伯班克。总距离为1200公里,旅行时间达12小时,如果我开得够快的话。

自从我证实了莱尔有个新情人后,就一直在酝酿这个邪恶而残忍的计划。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当我因为公司要在秋季推出新的软件到圣迭戈、菲尼克斯、丹佛和洛杉矶等地进行公务旅行时,他和他的小情人却在享受幽会。大多数公务旅行都是三天两夜,从星期二到星期四。

我对莱尔不忠的怀疑始于他的手机接听不及时,而且总是有规律地“消失”。每到周三晩上,手机就进入“语音秘书”模式,一整晚都打不通,也不回电话。直到周四早上才打过来。这样的事发生了两次,我的本能告诉我,他有什么事瞒着我,他在星期三晚上一定有什么事。我必须抓他现行,让他付出代价。

于是,我改变了打他手机的方式。我仍然在星期三晚上给这个卑鄙的人打电话,但一条信息都不留下。我要让他冒汗,拿不准我是不是打过了电话。星期四早上,他会打电话过来,用一套精心编造的说辞来解释为什么前一天晚上没有接电话。

“我在健身房,把手机落在家里了。”这是他的第一个谎言。真是个骗子!他都是午饭时间去健身房,晚上从来不锻炼。

“我的电池没电了。”这是他的第二个谎言。我一眼就看穿了。这家伙是个移动控,总是寻呼机、掌上电脑、手机和iPad不离手。

“我与朋友们一起喝啤酒。”太蹩脚了。工作日内他几乎不喝啤酒,况且他的大多数朋友都结了婚,同妻子和孩子们待在家里。

但我没有质问他的解释,不想让他怀疑我看穿了他的把戏。在我确定了他与别的女人鬼混后,曾想过和他离婚,但我挣的钱比他多,且多得多,不想为他的寻花问柳支付赡养费。按照加利福尼亚的相关法律规定,他将得到圣弗朗西斯科那座昂贵房子的一半。房子的首付大部分是我支付的,用光了我自20岁上大学时就积攒下来的所有储蓄。而他只掏了一万美元,而我的贡献是15万。

我越是想,越是觉得对付莱尔寻花问柳的唯一公平的方法就是杀了他。但那样做想不被逮到可能会很棘手。我是个很不错的工程师,具有精于分析的头脑。用我解决问题的能力来重击这个背叛者成了一个挑战。事实上,这是一个有趣的挑战。我要除掉他,又不必为杀他付出代价,对一名工程师来说,是多么令人兴奋的挑战啊!把谋杀配偶作为一个工程项目来做,我的血液开始沸腾。

我在那次周末的烧烤聚会上认出了他的爱奴。在一小群快乐的人中有一个性感的金发女郎——那种莱尔通常挪不开眼睛的类型。他总是对性感女人充满强烈的好感。在晚宴上,在电影院,或者在购物的时候,他那色眯眯的眼睛从来没有闲着。只要有性感女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就会停下正在说的话,直到她走过去。一个红发美女会不经意地从我们的桌子旁边走过,他的眼睛会跟着她的屁股,就像小狗追逐一个毛线球。这既尴尬又无耻,经常气得我七窍生烟。

可是在亚历克斯的聚会上,莱尔却刻意避开这位性感的金发女郎,仿佛她是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在整个下午,不管是喝鸡尾酒的时候,还是在天井里或者用晚餐的时候,莱尔都避免同金发女郎说话,但会偷偷地瞥她一眼然后迅速地把眼睛挪开,以为我不会注意。她是聚会上我们唯一没有聊过天的女人,除了在天井里擦肩而过时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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