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萌的诗

黑 莓

如铁的夜光,渐渐

化成树脂的白色

比睡眠更深的柔软

还在枝头结晶

色彩叠变的,灌木丛

杂生在湖畔一岸。我们

踮高脚,拨乱夏日的发际

为恼人的刺而当心

如此多,内陷的,挤压着

闪烁的眼睛。厨房,阳光下

木头器皿,折射房间里

紫红的香气

关于那些可厌的小缝隙

我们从不用盐水浸泡它

总是这样:边采,边吃掉

一些秘密也如此,在情人

发暗的舌头和指尖,带着

未被打量的甜意

朋 友

为了忘却,长时间注视自我的可憎

你选择先和他们站在一起。

“多可怕!我从未见过那样一个

不注重细节的男人。”不。没有

我还没有听说过。四四拍,流行电子

餐巾纸,被揉作一团。“你真的难以

想象。”

角落里,一次心照不宣的

眼神交流。冰,敲击着玻璃。

“他还是做了那种事。”聚会中

被重提的第三人称,像筹码

流通着,用以兑现谈话的真切。

到凌晨时,天际,开始慢慢变质

比记忆的失去更快,比一句

无心玩笑,更难令人察觉。

有人,怀念起未到来的夏天

一次唐突的约会。有人哭了起来

仿佛一只发条玩具,先拧动

又被遗弃。假面上的钉子,一个

接着一个松动,发出咔嗒声

他们做这些时,你凝视远处

黑夜最后的噪点。不合时宜性。

就像此刻,一匹绿色的马

开始在你的脑海里飞跑。说不上

为什么是绿色,独自,无关回忆。

木 兰

像无由回绝了一个严冬的约会

你又这样侯在角落了。姗姗的,迟的

对春日而言,却总是早的

只是粉色,粉色,想到

一些面颊,一些翘起的

娇嗔的舌心

去年,我们走过这样

温顺而恬静的时刻。在树下

咂摸着季候,复杂的调香师

金色光线下,那些薄

而嫩白的瓷胎,变得更加明亮

如果并非易逝的,那也绝非

人们所言的欢乐

有时,我为片刻推门而去的人怔忡

像是从未到往的盛开里,熟稔的

香气,轻轻钩住了你的小指

厨 艺

展示痛苦是一门学问。侍者

虔敬而骄傲地,托着那

餐盘,一颗鲜艳的鹿心,还在搏动

血,明晃晃地,像珠宝闪耀

侍者高贵地从我们之中穿过。

他发光的餐盘。欣赏我们

被刺痛的眼光无所适从。

如果谁,真的为这生灵

流下眼泪,起坐跟随

侍者拒绝你,将这盘

倾倒进泔水桶:“停停吧!

把你的善意留在别处。”

怀旧主义

有时,我的心是那家游乐园

彩色的木马釉面湿润,旋转着

拧亮数点雀跃的灯

生活的摩天和低谷,被日期

一格格递送出去,纺织心跳的

是那只处在原地的轮。

早已叫不出名字的人们

站在园区外。用屏起的呼吸

抵住彼此。类似燧石的记忆,你

抚摸它,那些挛缩的火。

在这时,一种回想

像蹿入黑夜高处,尖叫的焰火

加速着,直到开绽,擦亮人群中

不曾消逝的,细小的表情。

多少嘴角生动,多少被折射过的瞳孔

就是那样的时分,浑噩间

突然睁大白昼般的惊异——

像遗忘,宣布辞退所有的检票员

告诉我,“不会再和你们走散。

不会再有离场时间。”

张雪萌,2000年出生,本科毕业于暨南大学。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