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热炕头
作者: 李佳琪从上大学到参加工作,屈指算来,这已是到江苏的第十三个年头了。其间我在潜移默化中慢慢适应了江南的饮食文化,从喝第一口皮蛋瘦肉粥就会吐出来,到现在可以主动去买来喝。饮食我可以适应,但适应冬季的气温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目标是有,但总也达不到,一直在追梦的路上狂飙。
有人会问,你们东北零下三十多度都受得了,这里零下四五度就不行了,这是为啥?为啥?伤害属性不一样呗,一个是物理伤害,一个是魔法伤害,你说哪个猛?
一到冬季,我就无比想念我家的大火炕。注意这个字是“炕”不是“坑”。这个炕是养育我的地方,也承载着我浓浓的乡愁。
在东北任你窗外寒风凛冽、雪封柴门,室内有一火炕你就不要怕。往灶坑架点松枝松针,大铁锅内横上锅叉,锅叉上面放饭菜,下面舀几瓢水,盖上锅盖后开始点着松针。松针燃烧后又引燃松枝,松枝在灶坑内发出“劈泼劈泼”的脆响,待蒸气升腾布满厨房间,饭菜好了,炕也热了。这时在炕头放上几瓶啤酒,用小被子焐着,去菜窖里拿几个土豆地瓜,若觉得不够再加两个鸡蛋,把它们放在灶坑里,用尚有余温的松枝灰烬把它们盖上,焖三四个小时后留作晚间的夜宵。
蒸气散去后开锅端饭,用松枝蒸出的菜肴香喷喷的,菜肴摆在桌子上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口水不住地在齿间打转,若不是嘴唇门把的好,那口水定会飞流直下三千尺。拿出本地特产的高粱烧酒,倒在小壶内用热水烫烫,一家人盘腿坐在炕上围在一桌,其乐融融地把酒言欢共进晚餐。二两小烧下肚有点意犹未尽,这时小被子下的啤酒就有了用武之地。炕的热度加上暖洋洋的氛围,身上的薄棉袄就有点穿不住,脱下来叠一叠垫在屁股下,继续推杯换盏。
晚饭结束后,东院大娘西院二叔前后院的邻居过来串门溜达。大家坐在热炕头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磕着毛嗑儿(瓜子)一边侃侃大山吹吹牛,什么南山有条瘸腿的狼,北山有只无主的羊,说到精彩处他们的眼睛里都有光,就好像亲身经历的一样。但也有喜欢较真顶牛的,有时看着两个人争论的脸红脖子粗的,也挺有意思。乡村大讨论进行一阶段之后,东道主要尽地主之谊,将坚如“磐石”的冻梨、冻苹果、冻大柿子放在凉水里缓着,然后给各位客人倒上一碗热茶。有时家人嫌弃一碗里放点茶叶再倒水的程序有点麻烦,干脆直接将茶叶倒在暖瓶中沏一暖瓶茶水。客人也不讲究什么红茶绿茶白茶黑茶,只要解渴就行。几轮大山侃完,冻梨、冻苹果、冻大柿子已解冻。咬上一口吮吸里面的汁液,凉凉的甜甜的,当时觉得比冰镇的雪碧还要好。
乡村大讨论结束后,邻居散去,家人开始焐被准备休息。如果家中有远道来的亲戚串门留宿,那么热炕头就要留给亲戚,待为上宾,以示尊敬。拿出灶坑里的地瓜土豆鸡蛋,手指剥一下皮,便赶紧放在嘴前吹吹,因为太烫了。等将它们吃完,牙齿、嘴唇、手指俱如墨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相视一笑,洗洗各自回屋睡觉。炕头暖暖的,一直可以保持到第二天早上,可以舒舒服服地美美睡一觉。
离家十三年,每年冬天我家的热炕头都一直给我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