甑皮岩遗址

作者: 邓学云

十月。安静如菊的阳光

岩洞如一只睁开的巨眼

没有黑色眼球,空空的

天空是更大的空空

时光回溯到一万两千年前

我们的祖先

在干什么呢?

他们在清冽的漓江边

在粼粼的阳光里,身著树皮

从水里举起弹跳的鱼

手持木棍,呼喊着,追逐

一只美丽的漓江鹿,与天暮时的

巨大落日,一同隐没于

陡峭的霞光。起风了

微风拂过的江面

几只后来被称为“广西鸟”的鸟

掠过高远的天空,清脆的啼鸣

却难以穿过崇山峻岭的

迷雾与毒瘴,短暂的飞行之后

就消逝在历史的罅隙

看来在时间的腐蚀剂里

任何生命的存在都难求永恒

黑夜降临。火光熊熊

石头架着的陶釜里

螺蛳冒着腾腾热气。他们

围坐一起,一边吮食

一边看流星划破空茫的夜空

隐伏夜色中的山峦,仿佛

一只只黑黝黝的巨兽

肃静,神秘,又温敦

他们的目光充满幻想,渴望

穿越漫长的时光隧洞抵达

一万两千后的今天

正如我们想看见他们一样

他们多么想看见我们

多么幸运,天空中旋转的

还是那轮曾照耀过他们

现在照耀我们的

亘古不变的太阳

我们无数次叩问苍天与大地: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从哪里来,挖掘与捡拾一块块

时间遗存的碎片,一条

由无数块碎石铺设的路,穿越

层层迷雾自遥远的天边

蜿蜒崎岖而来

浓雾渐次飘散,道路清晰可见

可往哪儿去,依然迷糊与迷茫

像是在巨大的迷宫里绕行

找不到真正的出口

仅从纯粹的个体生命来看

又如此的简单——

在哪绽放,在哪凋零

生与死相隔一层薄薄的泥土

当然,死也不是死

是回到大地,在大地温湿的

子宫里又重新

发芽和孕育

岩洞其实也不是一只空洞眼睛

站在洞口,每个人都是它的

黑色眼球。如是

我们才能看见他们,他们

也才能看见了我们

虽然目光相交的刹那

有短暂的陌生,但身体里奔腾的

殷红血液即刻让旷远的时空

化为一瞬,但他们对

如今的天空与大地

感到异常的陌生,不敢相认

而我们在他们面前

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只能垂下头颅

此刻一架受训战机飞过山顶

向地上投下阴影和轰鸣

他们吓得往洞口狂奔

惊恐的身影如破碎的陶罐

散落一地——

哦,人类的脚印,到底

要投掷到哪里?月球,火星,

还是更渺远的星球?

霍金预言:有一天地球的毁灭

最大一种可能是我们自己

把它如灯一样吹灭

不需要一丝风

从岩洞走下来,回头看去

它更像一张张开的嘴

——要说什么呢?

——想说什么呢?

——又能怎样?!

我们的心里

已填满各种欲望的杂草

我们的耳朵

已习惯机器冰冷的轰鸣

傍晚时分,回到水泥钢筋的丛林

闪烁的霓虹灯给世界

涂抹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脂粉

我们的面孔沦陷于

光滑的玻璃幕墙无法辨认

——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要我们对天空对大地

心怀敬意,尊重

并且遵从

(编辑 何谓清)

·邓学云

1964年生,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星星诗刊》《草堂》《诗歌报》《诗潮》《广西文学》等刊物上发表过诗歌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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