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学和诗学美学:从幻象到幻指(一)

作者: 枣红马

诗学和诗学美学:从幻象到幻指(一)0

每一位诗学理论家都是我学习的榜样;每一位诗学理论家又是我超越的对象。

——题记

幻象诗学,我心中的宇宙……

——致读者

【引 论】

幻象诗学和幻象诗学美学(幻指)是新提出来的诗学和诗学美学概念。这是不是胡思乱想、凭空杜撰呢?

虽然,诗学理论也应该如诗学实践那样需要奇思妙想,但这两个诗学和美学的理论问题,绝不是躺在沙发上没有根据地思出来想出来的。它们是酒,是经过对于原料进行发酵、蒸馏而萃取的酒。

然而,为了消除凭空杜撰的疑虑,为了对于诗学和诗学美学理论的深度探讨,那么就必须在理论的广度上提供理论思想产生的基础,这就是探讨幻象诗学和幻象诗学美学的三个来源的原因,也是本文第一个重点论述的问题。

幻象诗学是幻象诗学美学的基础,一定也是本文探讨的重要内容,虽然过去在一些诗论和诗评里进行过一些讨论,但作为一个体系性理论问题被提出来之后,就必须探讨它的理论的基本思想的组成和诗学实践的应用。是的,幻象诗学的研究目的并不是仅仅为了从理论到理论,它还须经过从理论到实践的检验,从而对于诗学理论和诗学实践才能产生双重促进。所以,这就是本文第二个重要内容——重点探讨了幻象诗学的理论内涵和诗学实践的应用性。

幻象诗学和幻指美学的最为本质的特性也就是它们的内在指称,它们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都是建立在它们的本质和本性之上,这就引发了诗自体和美自体两个概念的提出,而且对于诗自体和美自体如果不能进行深入论证,或者说不能给予人们信服的论证,这个幻象诗学和幻象诗学美学所建构起来的楼阁就会摇摇欲坠,成为一座危房,甚至于会倒塌下来。或者会在时间的检验中布满灰尘,成为一处杂草丛生、破烂不堪而被废弃的宅院。

当然,在这篇诗论中还应该弄清楚以下一些相关概念。否则,对于以上说的三个重要内容就难以解读清楚。

【一、地理性语言和广谱性语言】

拙作《创造的语言和语言的创造——诗学语言论之三》(原载《南腔北调》2023年11期)提出了这样一个诗学语言的理念:“诗的语言不是普通语言,它是特殊语言,是专属于诗的语言,是专门表达诗的幻象的语言。所以,笔者认为,诗的语言与幻象是一体的构成语言。或者说得干脆一点儿,诗的语言就是创造幻象的语言。从反面再说一句话,离开幻象,对于诗的语言就会无从谈起。或者说得再‘绝对’一些,幻象就是诗的语言的生命存在。”这里所强调的是,诗的语言就是创造诗学幻象的语言,而幻象则是诗的语言的内在生命,诗的语言与幻象是一个整体构成。

现在,如果再“绝对”一些,或者是再往前走一步,则可以这样说:诗的语言就是幻象。

要说清楚这个诗学理念,就必须弄清楚,诗的语言有狭义的地理性语言,有广义的广谱性语言。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考察,诗的语言,它应该有内在语言和外在语言之分。外在语言就是上文说的地理性语言,一种地理性语言就是一个语种,而语种的差异和特质就在于它们各自外在的韵律性和内在的韵律性。由于地理性语言的不同,这个地域的人要读那个地域的诗,就必须借助于翻译,而对于诗的翻译无异于再创作,即使翻译得再信达雅,再创作之后的诗的语言,二者如果不是一个语系的话,那么,它的外在和内在的韵律性都会发生根本性改变。比如任何的外国语种诗歌被翻译为汉语诗歌的时候,都会失去原语种的韵律性,而根据译者的再创造,原语种经转化必具有汉语的内在和外在韵律性。如果翻译拙劣,就是说不懂诗的人去翻译诗,很有可能就是对于原诗的摧残和破坏。记得几十年前读到过一位古代汉语专家关于艾略特《荒原》的译本,该译本是五言排句(五言排律),读后笔者难过了很长时间,哪里还有原著的神韵?如果按照这个译本评判,《荒原》不要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世界名著,它是不是能够达到一般的诗作标准都很难说。如果看不懂英语原作的读者,就是说,仅仅依据地理性语言的汉语译本,能够看出它是什么样的语言艺术吗?

所以,对于诗来说,尤其是对于译诗来说,研究地理性语言,就是说研究某一个语种诗的语言就会有很大的局限性,在世界多语种范围内不具备共有性。那么,有没有诗的广谱性语言呢?这里说的广谱性语言,跟西方有学者提出的“超语言学”的观点有近似之处,但超越了“超语言学”的学术界定,因为“超语言学”主要是指日常人们所表现的各种姿态和手势等。

认识广谱性语言就必须突破地理性语言,也就是突破语言的外部形态——词语。比如英语的词语转换到汉语词语的时候,它的外部特征已经全部改变,这就势必会影响到诗的内部特征的表达和理解。而现在,诗毕竟不是音乐、绘画,还没有一个世界通行的世界语,但我们能看到“伸大拇指”“两手比爱心”的超语言学状态,几乎在世界范围内,你不需要发出任何音响,人们都能心领神会。这就是说,超语言学的状态为认识和创造广谱性语言提供了可能性的思路。

沿着这个“超语言学”的思路,就必须超越从诗的词语和句子的角度考察广谱性语言,而仅仅研究地理性语言的路径是很难通行的。那么,诗的什么东西能够让各语种的人不受地理性语言局限而能够共同理解和接受呢?上文说到的“伸大拇指”和“两手比爱心”等超语言动作,在一定的艺术情境中,可以把它看作简单的诗的意象。由简单到复杂,就是诗的情感和精神的浓度达到极致的时候,意象的意蕴性和韵蕴性达到充溢状态的时候,意象不论是简单意象还是一团意象,它就成了诗学幻象。这个时候,各个语种的人就会突破地理性语言的束缚,通过诗的幻象而理解和体悟到原诗的意蕴性和韵蕴性的美。比如洛尔迦的一个翻译成汉语的诗行“船在海上,马在山中”,翻译前后的语言的词语不论有什么根本性不同,但不同语种的读者都能够想象出这个意象的动感以及这个意象所蓄蕴的意境。这个时候我们会看到,全世界的现代诗人如果是抛开地理性语言这个诗人的枷锁,他们都是在用意象表达,用幻象创造诗,广谱性语言——意象(幻象)就成为他们心灵和灵魂沟通的表达。这样的诗,就是意象(幻象)创造的诗,全世界的读者如果打破地理性语言这个解读的壁垒,他们都会进入原诗的意象(幻象)创造的诗的境界中。

当然,这里并不是主张废弃诗学地理性语言的研究,在某一个层面上,诗学地理性语言的研究对于某一个区域的诗学研究却具有重要的意义,比如在中国,如何强化汉语诗的诗性口语化,就是一个提升口水诗优化口语诗的理论和实践的迫切需要的双重课题。另外,从地理性语言的角度研究的诗学语言,如果能够抽象出它的普遍性,也能够间接地给其他语种的诗人和诗学家以启示。比如,俄国形式主义诗学主要研究诗的形体词语和句子,而对于非印欧语系斯拉夫语族东斯拉夫语支的诗人来说,虽然很难有直接的启示,但他们形式主义诗学的内容与形式的融合性,诗学研究的自主性、自我决定性和外向指称的排除性,对于各语种的诗学实践和理论都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二、本体论哲学和幻象诗学】

如果上升到哲学的层面谈论幻象诗学和幻指美学,就必须谈论哲学性的本体论。

从表层上看,幻象诗学的幻象作为符号是有限的,而内在的蓄蕴则是无限的,或者说,表面上是存在,而内在是“不存在”,按照本体论的思想,“不存在”就是无限。所以,从本体论的哲学思想出发,幻象诗学的存在和不存在、有限和无限就构成诗的本体。进一步联系现代主义诗学,笔者之所以称它为幻象诗学,就是因为现代主义诗学最大程度地深入诗的本体。这个论断是在诗的实践的基础上得出的,也是诗学在几千年的发展中逐渐认识到的。诗学的本体论思想,不是一开始就有明确的认识,而是在探索和发展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认识。在古代,不论是西方的亚里士多德还是中国的孔子,他们认识诗都是在诗的外在指称中认识的,或者说是在功利性的功能上认识的,不论是亚里士多德的“诗人是教师”的观念,还是孔子的“兴观群怨”说,他们都不是从本体论上认识诗。后来经过古代和现代的美学的洗礼和熏陶,诗才以幻象的姿影深入人们的心灵之中。尤其是现代主义美学强调的是自我的创造,诗和诗人才真正看到了自己本来的真容。

【三、诗自体和美自体】

诗自体是指幻象诗学的诗学意蕴,美自体是指幻象诗学美学的哲学意蕴。诗学家马利坦认为诗不从属于艺术,也不从属于美,但诗有自体的美,这就规定了诗学和诗学美学的自主性。如果把诗学的自主性称为诗自体,那么,诗自体的美的属性,则可被称为美自体。而诗自体和美自体的理论基础,则来源于康德的物自体哲学思想。

康德的物自体又译作“物自身”“自在之物”,是指物体作为自主存在的。康德把统一的世界分为“此岸”的“现象”世界和“彼岸”的“物自体”世界。物自体的世界则是相对于现象世界的自由意志的世界。据相关研究资料,康德认为,物体具有自身特性和本质,它们不仅存在于感性经验中,而且具有超越感性经验的本质属性。他认为物自体概念是我们对物体的最高认识,是对物体认识的最终目标。

这种超越感性的属性就是先验理念,比如灵魂、宇宙和上帝。通过物自体概念,人们可以了解物体的本质和本质属性,从而更深入地认识和理解世界,但是它是不能被认识的。据此,有人认为他的物自体先验理念是不可知论。

其实,康德对于先验理念诸如灵魂、宇宙和上帝不可认识的理念,是指终极认识。就是说,人们只能去努力认识,但不可能完成终极认识,所以人们只能在认识的路上,不会到达认识的终点。这不应该是不可知论,而是永恒探求论。这正如我国伟大诗人屈原说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幻象诗学实践所创造的幻象,具有康德物自体的哲学属性。先验,不仅仅是理性的,也是感性的,甚至是超验的。而诗学实践创造的幻象的世界就是一个感性的也包括超验的自由意志世界。它的意义存在于它自身。

这就是“诗自体”和“美自体”两个诗学和美学理念的根由。

【四、幻象和幻指】

幻象和幻指与诗自体和美自体同属一个本体论范畴。

那么,幻象和幻指是什么关系呢?

要谈它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认识到,诗学既然成为诗学,它既是实践的,又是理论的,是理论和实践的融合。即使超验超灵的意识领域,人们也是竭力趋向于实践的,虽然有些悟知无法实践。

这样我们就必须认识到:幻象诗学既然是理论的,那么它就必须超越于实践而成为一种纯粹的理论的存在;按照马利坦说的“美是诗的唯一目的”,那么诗学就必须是美学的,幻象诗学也就上升到了幻象诗学美学,即幻指。

具体来说,幻指脱胎于索绪尔普通语言学的“所指—能指”概念。而本文所说的诗的语言则是广谱性语言,幻象就是诗的广谱性语言。就是说,索绪尔说的普通语言在于词语,而这里说的诗的语言在于幻象。在结构主义的框架中,普通语言的所指表示“被表示成分”,能指表示“表示成分”,它主要是象征和意义。而诗的语言幻象是物自体的属性,它既是“被表示成分”,又是“表示成分”,它是“表示成分”和“被表示成分”的合体。这个合体的意义不在于或者不全在于象征,它自身产生暗示。如果按照索绪尔结构主义语言的表达模式,幻象作为广谱性语言在结构主义语言的框架上则表达为“所指—幻指”。既然诗的广谱性语言——幻象是一种合体,于是,幻指就成了“所指—幻指”的简称。

如果说,幻象是幻象诗学的核心内容,而幻指则是幻象诗学美学的简称概念,换句话说,幻指等于幻象诗学美学。

【(上)幻象诗学和幻指美学的三个来源】

一、来源之一:中国的理论诗学和实践诗学(历史诗学)

理论诗学:古代的体验式诗学和近代鲁迅、现代于赓虞的生命诗学。

中国古代诗学有自己的特点,它不是像西方那样运用逻辑论证,而是体验性悟知性心得,虽然它没有论证性的理论高度,也没有完备的逻辑体系,而它表现为悟知者的自我性、内心性、体验性的经验所得,拥有神妙的超验悟知,对于创作实践有较为直接的启发性,由于悟知的奥妙隐藏在里面,极大地显示了美的诱惑力。当然,由于缺少理论高度的逻辑思想贯穿,古代诗学长期没有得到体系性的深度发展,后来就远远地落后于西方诗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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