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的疗愈 诗性的隐喻 觉醒的力量

作者: 高科

摘要:电视剧《我的阿勒泰》坚持温暖现实主义的创作底色,以李娟散文化的原著《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为底本进行诗性的创造,以丰富多元的景观色彩与现实主义主题的生动诠释,在展现青年人追求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的同时,关注当代青年精神创伤与心灵的疗愈,思考现代化背景下传统与现代的辩证关系,诠释生命的意义与价值,从而实现主流电视剧的创新与突破。

关键词:风景;疗愈;《我的阿勒泰》;性别;现代化

文学的书写,是现实主义题材影视剧创作的重要来源,文学为影视剧创作提供了更多的灵感和更深的思想,许多影视剧作品的成功是从文学作品开始的。近年来播出的《人世间》《三体》《人生之路》《繁花》等优秀电视剧,都是立足在优秀文学作品的基础上进行的文艺创作。《我的阿勒泰》改编自作家李娟2010年出版的同名散文集,以生长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的少女李文秀和开小卖部的母亲张凤侠的生活轨迹为主线,讲述了她们与当地牧民在平凡快乐的生活中结下深厚情谊的平凡故事。该剧不但成功入围釜山国际电影节2024亚洲内容大奖与全球流媒体大奖,并成功带动了阿勒泰地区的旅游产业、文化产业的发展。

一、风景的疗愈:多元景观的心灵疗愈

《我的阿勒泰》剧集伊始,镜头放在一位内心极度缺乏自信心但希望成为作家的汉族女孩李文秀身上,她在城市里屡屡碰壁受到排挤欺骗后,失望地回到母亲张凤侠以及年迈的奶奶身边疗伤。故事中,一家三口,三代人在阿勒泰地区共同生活,在跟随阿勒泰牧民转场至那仁夏牧场并短暂定居的过程中,李文秀在与巴太等青年人的交往过程中,开启了探求精神原乡的旅程,最终在丰富的生命体验之后实现了自我的超越与心境的成长。

这部作品以对乡土的眷恋作为现实的坐标系,通过表现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然风光、质朴的民族情感,给人以心灵上的慰藉和精神上的滋养。在剧中,诗意的叙事风格与慢节奏的生活方式,实现了对观众疲惫生活的情感补阙,使观众在观赏中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宣泄和情感满足,田园风景中的美景和真情治愈了人心。曾有网友评价这部剧:“精神内耗瞬间被治好。”作为众多网友那未曾谋面的故乡,阿勒泰仿佛天生是“爱与自由”的代名词。“集体沐浴、河边洗衣、草场小憩、采摘木耳”,主创人员通过这些看似细枝末节、却又异常珍贵的生活片段,尝试传达出平凡生活中最有恒久意义与价值的生命体验。

《我的阿勒泰》的写作和拍摄,让人们领略到位于边疆的世外仙境——新疆阿勒泰。李娟曾描述阿勒泰为“大陆的腹心,是地球上离大海最遥远的地方”。清新的空气、巨大而清晰的云朵、随风摇曳的白桦树、天朗气清、宁静辽阔,牧民待人朴素真挚……整部电视剧真实可信,因在场而真实,因真实而亲切,其中伴随着创作者对现实的思考和对自我灵魂的叩问。这部剧没有太多跌宕起伏的情节设置,有的只有对生活细微处最真挚的表现,这些生活中的微小片段“能在最平淡之处发现人最为耀眼的价值和生活最为善良的品质”[1]。这样的效果和口碑都离不开作家与导演“在场者”的创作姿态,创作者在与牧民朝夕相伴的生活中探寻人生的本质,才能呈现出阿勒泰地区奇幻壮阔的自然美景。

剧集以汉族少女李文秀的生活为轴线,呈现了牧民间的真挚情感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这种多元化的影像景观,通过对哈萨克游牧文化的生动诠释,完成对时代议题的现实映射和与观众的情感共振,实现了优秀电视剧作的文化导向功能,带给观众朴实而不庸俗、深远却不晦涩的审美体验。

在剧中,音乐充分发挥了叙事的作用,使阿勒泰地区的人事和景观变得与众不同,容易被识别和记住。李文秀随母亲和奶奶在洗浴过程中听到了阿勒泰当地的民谣:“我的阿勒泰,生生不息的故土;我的阿勒泰,亘古不变的太阳;金色的阿勒泰,山水之灵,绿草如茵。”在哈萨克族新人的婚礼上,巴太和库兰一起在月光下唱歌:“月光摇曳在地面上,周围开始泛起模糊的光;原野沐浴在月光下,无法自拔,迷恋在月光中;月光啊,照在大地,更加柔软。”这段歌词,绘就了一幅阿勒泰山美水美的月夜风景图,不但表现了阿勒泰地区美丽的自然风光,同时也表现了真挚细腻的情感世界。

阿勒泰的世界意味着一种空间结构,这种歌唱的声音世界应该是一种由音符空间扩散的世界,而不只是一种音符以偶然连续的方式或者初步混合的方式出现的世界。声音可以更直接地唤起人们对一个地方的感官记忆,从而成为与可视化的物理景观和人文景观有着同等价值的文化景观要素。这些声音所形塑的世界似乎也是空间结构化的,极大地丰富了观众对阿勒泰的空间感受,能够唤起人们对这片边疆之地的空间想象,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对阿勒泰空间书写的润饰。

从剧版《我的阿勒泰》,观众可以看出主创团队对边地阿勒泰底层世界的现实关切。在游牧民族中,人们对于土地的深切情感还没有消失,他们对哺育自身的故土拥有最强烈的情感,对于他们而言,这片草原维持所有生命的成长,生活在这里所有的动植物都依靠这片草原生长和生活,所有在这里生活的生命都离不开这片神圣的草原。因此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生产者”,阿勒泰的这片草原具有极大的生产力,对该地区的人事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对于从小生活在阿勒泰的李文秀而言,家人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阿勒泰的故乡有她开杂货铺的妈妈和年迈的奶奶,因此她与这里的情感纽带十分紧密。故乡有它自己的坐标,这些坐标可能是具有公共意义的吸引物,如古尔邦节等仪式活动的存在,这些可知可感的标志物可以体现一个民族的文化,在增强当地人对家乡的热爱的同时,也可以增加他们的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当地人极度热爱他们的故乡,相较于在乌鲁木齐时的紧张和压力,在回到阿勒泰之后,李文秀是极度松弛的,因为这里有熟悉的家人,有熟悉的记忆。李文秀潜意识里对故乡深沉的依恋是因为对这里的热爱,不管走多远,这里都有自己熟悉的人和自己所熟悉的文化在陪伴自己,这些文化可以使惶恐不安的内心变得平和。主人公对故乡的热爱和在阿勒泰草原文化中感到的松弛,是因为对这片土地声音和味道的记忆,也是因为对长久以来的公共活动和家庭欢乐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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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曾经的文化记忆还在,可在现实层面上,工业文明的轨道延伸至这片人间净土,美好的阿勒泰也受到侵扰。越来越多的人到这里采玉、偷挖虫草,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草原生态恶化的现实,对于游牧民族而言,牛羊就是牧民的一切,水草就是牛羊的一切,他们很爱惜这片草地。在哈萨克人的信仰中,人类与自然的生命属于同一的生命体,即生活在这片草原上居民的生产生活离不开草原资源的帮助,这些牧民也对草原怀着深切的热爱,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与草原之间有着亲密的联系。剧中,骆驼、羊群、鸡等动物自由地生活在这片充满灵性的土地上,宛如一幅人与动物和平共处的生活画,哈萨克族人与自然万物和谐共生的生活方式,给李文秀带来了深深的触动。在阿勒泰地区,这里奉行的游牧文化和特殊的地形特征,决定了马是一种十分重要的交通工具,他们对马的情感也十分深厚。对这些牧民而言,马不只是一种交通工具,更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分子。马儿是哈萨克族人最好的朋友,当马儿去世后,牧民会将它们的头吊在树上,这样,他们每一次经过都可以看到马儿的身影,这一行为不是什么巫术,而是牧民表达对马儿深沉的怀念。

剧中倡导“以和为贵、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观念,通过李娟散文化的文本和导演滕丛丛诗意的镜头,塑造了乌托邦式的绘图空间,展现了浪漫的田园风情和温暖恬淡的乡村生活。同时,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牵挂,消解了不同地域的文化差异和身份隔阂。哈萨克有一个传统民俗:自家放养的牛、羊、马和驼等都只是作为供自己、朋友和客人享用的食物而存在,不可以作为商品而出售,哈萨克族的财产,有一半是留给客人的。到如今,这种礼俗在大时代的冲击下,所剩无几,但是那种隐忍、节制自己欲望的古老精神,仍然不着痕迹地深埋在人们心中。

《我的阿勒泰》从哈萨克族的草原游牧生活入手,从人物的个性书写社会风俗形态,全方位地阐释哈萨克族的文化、民族与生活。在拥抱哈萨克游牧文化的那段时间,李文秀一直在践行着自己曾写下的那句话,“去爱、去生活、去受伤”。剧集以李文秀“小视野大内涵”的叙述视角展开叙事,李文秀在刚回到阿勒泰时,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远离城市的边地,以前那种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帮母亲讨债的过程中,李文秀逐渐认识到这深山里的社会,看似远离现代文明的秩序,实则有着自己习惯的行为模式,这是一套不同于外界社会为人处世的行为准则。比如要账的方式,不是要账的人占据主动权,而是债主占据主动权,用张凤侠对阿要的话来说就是:“你是债主,你说了算嘛。”这里的人永远是将友善待人的处世原则牢记心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和谐共处的,他们不愿为了某些微小利益而影响彼此之间的友善关系。而李文秀也曾试着以现代化的交往方式介入,可是最终导致了一系列误会的发生。张凤侠告诉李文秀:“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跟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你可以不赞同他们,但是你不可以居高临下地改变他们。”

朝戈的奶奶说:“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啊。”也就是说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许多的坎坷和挫折,但是我们不要被这些挫折打败,应该以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对待每一天的生活。张凤侠对李文秀说:“啥叫有用?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你看看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价值和位置,不要因为一时的困顿就否定自己的价值。在这部剧中,类似的哲理式的人生感悟还有很多,这些不是虚假的心灵鸡汤,而是泥土里生长的生命哲学,是人与人之间最质朴的情感流动,是观众能够与故事共情的核心所在。人与人之间看似闲聊的话语,却是不断开解李文秀内心困局的一剂良药,这些来自平凡生活的人生哲理能够深化读者对日常生活的感悟以及对阿勒泰地区的心灵认知。

文学是对现实生活的虚构和升华,在观看这部剧的时候,我们时常能从女主角李文秀的身上看到作者李娟的身影。李娟曾说:“到目前为止,我的写作只与我的个人生活有关。”[2]李娟自小就对哈萨克民族充满好奇与想象,加上家里开着裁缝铺和杂货铺,使她有更多的机会与牧民们打交道;她在阿勒泰地委宣传部工作期间长期接触与牧民转场相关的文献和新闻,所以对阿勒泰始终饱含深切的感情,一直都有深入牧场创作的想法。剧集中,有关阿勒泰地区的人物形象的设置与故事情节的发展跟李娟早年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李娟的童年经历过许多的磨难,她被父母寄养在外婆家,从小受尽冷眼和欺辱,种种遭遇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记忆,所以,李娟的写作也是一种自我疗愈,通过对幼年记忆的梳理和书写,“推动记忆之链得到强化,痛定思痛,净化心灵”[3]。李文秀的形象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看作是李娟个人经历在文学层面的一种投射,因为在阿勒泰生活,她每天的内心是放心的、安心的,这里有家人的爱,以及哈萨克族老乡那善意温情的帮助,甚至在阿勒泰的疲惫,带给李文秀的是身心的愉悦。在剧集结尾,在新年来临之际,李文秀站在家门口燃放烟花,这一行为不仅是对过去回忆的寄托,也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种殷切期盼,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如同李文秀的梦想在心中燃烧,她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如烟花一般绚烂多彩。

二、诗性的隐喻:散文化叙事与田园想象的审美再现

《我的阿勒泰》以浪漫隐喻和叙事写意,诗化地表现了很多终极的哲理思考和人生主题。意象主义诗人庞德曾说“意象”不是一种图像式的重现,而是“一种在瞬间呈现的理智与感情的复杂经验”,是一种“各自根本不同的观察的联合”。[4]导演对不同意象和人物的铺设,能够在推动剧集情节发展、启发观众顿悟方面,发挥不同的作用和功效。象征和隐喻手法的使用,使得文学的表达相对更加自由,观众看剧获得的疗愈空间相对扩大。以隐喻的方式叙述,“可以使文本的容纳空间扩容为具有广阔性的诗性空间,这种扩容也使得文本的意义空间变得更加开阔,意义层面的‘隐喻真实’变得更为丰富”[5]。

人物的隐喻体现了这部电视剧的诗性。李文秀是作为外来者,如山间温暖的风,推动牧民社会一些守旧观念的改革。李文秀是哈萨克族人口中的“口里人”(即汉族人),在城市生活里处处碰壁不顺,在剧集伊始,热爱写作且身在乌鲁木齐生活的李文秀参加了一次与知名作家、编辑刘主编对话的活动,在活动中她询问:“作家应该怎样进行创作?”刘主编告诉她:“先要学会去爱、去生活、去受伤。”后来,李文秀选择辞掉城市的工作,回到阿勒泰的草原,为了寻找创作的灵感,也为了进行心灵的疗愈,她选择投靠生活在牧区开小卖部的母亲和奶奶。就这样,懵懂的19岁少女作为一个“闯入者”来到了这片边地牧民的家园,这个风景秀美、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在这个与外界交流几乎断绝的村落里,一切秩序全靠心灵的自我约束。她与库兰、托肯、巴太等哈萨克牧民之间发生了许多的故事,这些故事也教会了她生活的本质和生命的意义。从20世纪80年代的《黄土地》中的顾青,到《去有风的地方》中的许红豆,设计“闯入者”的角色,是很多小说与影视剧作品获得陌生化叙事的惯用技巧,通过李文秀从“闯入”至“融入”的全过程,这个封闭世界现代化的进程被催化了,也让观众感受世外之境的风物人情及精神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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