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风暴都留在了心底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

“文化兴则国家兴，文化强则民族强。2023年是全面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的开局之年。新时代新征程，值此全国两会召开之际，人民网推出‘文艺星开讲’2023两会特别策划，邀请文化艺术界的代表委员，为文化繁荣发展建言献策，共同探讨如何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

“芳菲三月，春回大地。在这个万物竞发的季节，全国政协委员迟子建迎来了自己履职的第十一个年头。她在接受人民网专访时说：‘每年参加全国政协的会议，我都会认真准备每一件提案，文化则是我重点关注的方面。’如今，迟子建还担任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黑龙江省作协主席。她表示，除了履职尽责之外，自己仍将坚持与黑龙江的作家一道，用热忱的笔触描绘美丽的故乡，‘希望我能在素材积累和沉淀的过程中，再写一些关于这片土地的故事。’”

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迟子建说：“我出生在北极村，可以说大半生是伴着黑龙江的风霜雨雪走过来的，所以前些年我去香港的大学院校担任驻校作家时，面对绿树红花，只要超过一个月，我就会特别想念故乡的雪，包括它的寒冷。黑龙江是我的生命之源，我创作的根就埋在山山岭岭之间，埋在冻土之下。一个作家的情感马达在这里，就不会把笔触移向别处，何况这里还有很多有待于挖掘和书写的创作资源。希望我能在素材积累和沉淀的过程中，再写一些关于这片土地的故事。

“如果《额尔古纳河右岸》和《烟火漫卷》能成为向导，吸引游客来呼伦贝尔和哈尔滨，那无疑是令人欣慰的事。小说大体是靠虚构的人物推进故事的，但关于风景的描写通常是非虚构的，读者前来，至少能看到我小说中写到的自然和人文景观。当然，这样的自然和景观因为与小说中的人物交融，也会带有主观的情感色彩，可能与读者自己感受的有所不同。”[1]

2022年，董宇辉曾在新东方的直播间特别自豪地说道：“我一定要死后在我的墓碑上刻一句话：我把一本非常好的书卖出150万本。”而这本让董宇辉立志写进墓志铭的书，就是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与大家推崇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等热门获奖作品相比，笔者更喜欢她的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正如苏童在《关于迟子建》一文中所说的那样：“所有信手拈来的说法都不能概括迟子建的小说品质，她在创造中以一种超常的执着关注着人性温暖或者说湿润的那一部分，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和角度进入，多重声部，反复吟唱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因而显得强大，直至成为一种叙述的信仰。”

这种信仰应该就是一种温暖的爱吧。

——题记

一

看了人民网记者对迟子建的采访，笔者脑海中浮现出迟子建在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描写的那些细节：三山湖有著名的火山喷发后形成的温泉，有一座温泉叫“红泥泉”，据说淤积在湖底的红泥可以治疗很多疾病，所以泡在红泥泉边的人，脸上身上都涂着泥巴，如一尊尊泥塑。当初我和魔术师看到有关三山湖的电视专题片时，就曾说要找某一个夏季的空闲时光，来这里度假。那时我还跟他开玩笑，湖畔坐满了涂了泥巴的人，他肯定会把老婆认错了。魔术师（迟子建对丈夫的昵称）温情地说，只要人的眼睛不涂上泥巴，我就会认出你来，你的眼睛实在太清澈了。我曾为他的话感动得湿了眼睛。

悲伤比夜深。天色越来越暗淡，这座小城就像被泼了一杯隔夜茶，透出一种陈旧感。天又黑了，这世上的夜晚啊！

试想一下，如果你老了你会最怕什么？笔者的答案是孤独。在孤独中忍受病痛的折磨直至孤独地死去无疑是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

有时候，死亡或许是孤独最好的解脱，躯壳已逝，灵魂仍在。迟子建的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就表达了这样一种主题。

笔者至今都忘不了当初看《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时的那种激动和兴奋，甚至都能把小说的开篇背诵下来：“我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这是小说开头的第一句。

“我的丈夫是魔术师，两个多月前的一个深夜，他从逍遥里夜总会表演归来，途经芳洲苑路口时，被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撞倒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肇事者是一个郊县的农民，那天因为菜摊生意好，就约了一个修鞋的，一个卖豆腐的，到小酒馆喝酒划拳去了。他们要了一碟盐水煮毛豆，三只酱猪蹄，一盘辣子炒腰花，一大盘烤毛蛋，当然，还有两斤烧酒。吃喝完毕，已是月上中天的时分了，修鞋的晃晃悠悠地回他租住的小屋，卖豆腐的找炸油条的相好去了，只有这个菜农，惦着老婆，骑上他那辆破烂不堪的摩托车，赶着夜路。

“这些细节，都是肇事后进了看守所的农民对我讲的。他说那天不怪酒，而是一泡尿惹的祸。吃喝完毕，他想撒尿，可是那样寒酸的小酒馆是没有洗手间的，出来后想去公厕，一想要穿过两条马路，且那公厕的灯在夜晚时十有八九是瞎的，他怕黑咕隆咚地一脚跌进粪坑，便想找个旮旯方便算了。菜农朝酒馆背后的僻静处走去。谁知僻静处不僻静，一男一女啧啧有声地搂抱在一起亲吻，他只好折回身上了摩托车，想着白天时走四十分钟的路，晚上车少人稀，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就憋着尿上路了。尿的催促和夜色的掩护，使他骑得飞快，早已把路口的红灯当作被撇出自家园田的烂萝卜，想都不去想了，灾难就是在这时如七月飞雪一样，让他在瞬间由温暖坠入彻骨的寒冷。

“街上要是不安红绿灯就好了，人就会瞅着路走，你男人会望到我，他就会等我过去了再过。菜农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苦笑。

“小酒馆要是不送那壶免费的茶就好了，那茶尽他妈是梗子，可是不喝呢又觉得亏得慌。卖豆腐的不爱喝水，修鞋的只喝了半杯，那半壶水都让我饮了！菜农说，哪知道茶里藏着鬼呢！

“菜农没说他肇事之后尿湿了裤子，并且委屈地跪在地上拍着我丈夫的胸脯哭嚎着说，我这破摩托跟个瘸腿老驴一样，你难道是豆腐做的？老天啊！

“这是一位下了夜班的印染厂的工人、一个目击者对我讲的。所以第一个哭我丈夫的并不是我，而是‘瘸腿老驴’的主人。

“我去看这个菜农，其实只是想知道我丈夫在最后一刻是怎样的情形。他是在瞬间就停止了呼吸，还是呻吟了一会儿？如果他不是立刻就死了的，弥留之际他说了什么没有？

“当我这样问那个菜农的时候，他喋喋不休地跟我讲的却是小酒馆的茶水、烧酒、没让他寻成方便的那对拥吻的男女、红绿灯以及那辆破摩托。这些全成了他抱怨的对象。他责备自己不是花心男人，如果乘着酒兴找个便宜女人，去小旅馆的地下室开个房间，就会躲过灾难了。他告诉我，自从出事后，他一看到红色，眼睛就疼，就跟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样，老想撞上去。

“我那天穿着黑色的丧服，所以他看待我的目光是平静的。他告诉我，他奔向我丈夫时，他还能哼哼几声，等到急救车来了，他一声都不能哼了。

“他其实没遭罪就上天享福去了，菜农说，哪像我，被圈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我看你还年轻，模样又不差，再找一个算了！这是我离开看守所时，菜农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那口吻很像一个农民在牲口交易市场选母马，看中了一匹牙口好的，可这匹母马被人给提前预订了，他就奔向另一匹牙口也不错的母马，叫着，它也行啊！

“可我不是母马。”[2]

迟子建的文字平实而自然，没有学究气，字里行间跳动着生活的原始气息。

若干年后，历经波折，再看《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依然被其中的细节打动。

迟子建的文字有一种魔力。只要看到其中一句话，就能吸引着你一直读下去，并且恨不得一口气读完，但又怕读得太快故事已经结束。

“一个伤痛着的人置身于陌生的环境是幸福的，因为你不必在熟悉的人和风景面前故作坚强，你完全可以放纵地流泪。”读迟子建的文章，那感觉就好像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你坐在一个燃烧着炉火的温暖小房子里，窗外的风呼呼吹；或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你搬来一个小凳，沐浴在阳光里，然后听一位饱经风霜、面容慈祥的老者给你细细诉说。

记得当年大家争相讨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时候，笔者已经移居海南10年左右，至今都忘不了一个朋友的困惑：为什么迟子建把悲伤形容成“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呢？在我们海口、三亚，夜晚一点儿也不恐惧不悲伤呀。即使到了凌晨2点，街上吃的、喝点、玩的，应有尽有，不夜城嘛。青年人就喜欢夜生活呀。

笔者说，你别忘了，迟子建是哪里人？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市北极村——中国最北的村庄。那里的平均气温多少呢？-40℃以下。一年中，有8个月处于寒冷的冬季。每年6月，北极村都会等到晚上11点才天黑，早上1点半就天亮。换句话说，这个季节它的白天就有21.5个小时，而黑夜仅仅只有2.5个小时。北极村的气温，昼夜温差很大，以9月份为例，如果是晴好天气，白天气温可以上升到20℃左右，而太阳一下山，气温就会快速下降到10℃左右，到了夜里22点时，你会冷到走不出房门，屋里还得供暖。冬季的北极村黑夜极长。设想一下，假如你身在北极村，到了夜晚，你怕不怕冷？还敢外出吃大排档、喝啤酒、唱歌吗？“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你说说看，有多么寒冷、孤独？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律，被打破了。

北极村是一个神奇的世界。这里的冬天很冷，通常在-40℃以下，要穿羽绒服、棉帽、雪地靴、棉手套、口罩等。当然，冷有冷的美。冬天的北极村不像夏季那么五彩缤纷，但它可以用童话般的美净化人们的心灵。北极村是我国观赏北极光的最佳地点，洁白的积雪、精致的冰雪雕塑、袅袅炊烟的“木雕”房屋、独特的气候，吸引了很多游客前来，体验极地的温度。早晨河边最美，日落时北极沙洲最美，哨所旁的沙滩上可以找到玛瑙，西山的蘑菇同样很美。

北极村的冬至日，太阳直射南回归线，这天是北半球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北极村是中国纬度最高的地区，冬至前后黑夜将近17个小时，早上8点才天亮，下午3点天就黑了；夏至前后，这里有17个小时可以看到太阳，几乎一整天都是白天。午夜向北眺望，天空泛白，像傍晚，又像黎明，人们甚至可以在室外下棋、打球。

回首一天，虽忙碌却总觉得碌碌无为，到了晚上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反而有时间细细审视自己的生活，梦想尚未实现，明天尚不可知，无人倾诉，悲从中来。

“到点了，该emo了。”这是部分午夜心碎人的心声。emo，被《中国新闻周刊》评为“2021年度十大热词”之一，全称emotional hardcore，原本指的是情绪硬核化说唱，现在更多被用在表达丧、难过等负面情绪。

深夜“e”个人“momo”地哭，这看似调侃，但实际上却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常态：白天鸡血满满，而一到晚上就会莫名开始伤春悲秋，发表伤感又厌世的言论，成为一个面无表情的矫情“咯噔文学”自动生成器：“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的血液里一半是懦弱疯狂，一半是自私凉薄。”“现在的我没心没肺，好过以后的我撕心裂肺。”……

为什么不少人一到夜晚分泌悲伤？为什么很多人一到晚上容易莫名其妙难过？到底是什么打开了人们深夜抑郁的开关呢？

医生会告诉你，我们的感觉系统在夜晚会变得更敏锐，这与褪黑素节律性分泌有关。白天感觉器官被高度利用，以致产生了适应，正如古语所说：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而晚上各种刺激的强度都变弱了，感官自然变得更敏锐，因此能产生细腻丰富的感情。从生理方面说，我们的大脑中有一个叫“松果体”的腺体。它会在白天分泌五羟色胺，五羟色胺又称血清素，能够让人感到愉悦和幸福。许多抗抑郁药物的原理，就是通过提高五羟色胺在人体中的含量，改善抑郁情绪。在白天，通过运动、晒太阳等方式，可以提高身体内五羟色胺分泌水平，尽可能多地获取到愉快“密码”。五羟色胺在夜间的分泌会受到抑制，人体内的浓度降低了，相比白天，情绪自然就显得低落。当人晚上累了的时候，大脑的控制力变弱，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比如：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我爱得认真且怂。我先做了你的朋友，没想到从一而终，真的只是成为你的朋友。两个人相处久了，难免会抱怨一句“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