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连环画里的“好人坏人”
作者: 梁东方随着时间的推移,连环画越来越是文物了。只有在收藏品中偶然翻到,才能形成所谓阅读。这一次随手从藏品中抽出来一本,形成的连环画阅读的阅读对象是电影连环画《心灵的火花》。
电影连环画是用电影剪辑的照片排列出来的连环画,貌似很简单,只要按顺序把剧照排下去就可以了。实际上照片排列和下面的说明文字之间还是需要相当的编排功夫的。选多少镜头,对电影的全部过程忠实到什么细致的程度?选哪个镜头不选哪个镜头?选了这个镜头之后下面的文字一定要和照片有互相照应的关系,不能脱节。只有每一幅照片与其下面的文字都不脱节,才能形成流畅的故事,将原来的电影尽量全面地展示出来。
电影连环画的魅力在其他电子媒介尚未出现,电影产量不高、看电影也不容易的时代里,是长期存在的;一册在手可以看一部电影,看了一遍还可以再看一遍,对于其中感兴趣的画面还可以反复看、来回看,甚至有人撕下来贴到自己的本子里,贴到墙上。
在这样只要是电影,只要改编成了电影连环画就有相当的市场的电影连环画的黄金时期,同时也是电影的黄金时期,留下了后来看来大量名不见经传的电影图文文本,《心灵的火花》应该就属此列。
《心灵的火花》的故事现在看来其实很简单:一个在失去管教的年轻人,自暴自弃,逐渐走上了小偷小摸的邪路,对其进行挽救的过程中出现的曲折,是其狐朋狗友的利诱和威胁,结局当然是大团圆。
看多了连环画就会自动总结,总结出一个印象:连环画一般都旗帜鲜明,围着好人坏人转,不写普通人。连环画追求戏剧性、故事性,平淡的生活本身可能不乏诗意,却一般不被连环画这种艺术形式所青睐,至少不被那个时代里的连环画选题所选择。这种情况当然不是连环画一种艺术形式所独有,电影亦然。《心灵的火花》这样的电影,既可以说是对坏人的拯救也可以说是对好人的歌颂。其中的坏人还不那么坏,不那么十恶不赦,仅仅就是问题青年,这在题材选择和故事路径上都已经是一种不大不小的突破。
这部电影所展示的教育不良青年,依旧是将不良青年的不良仅仅定位在偷东西赌博之类的小事上,不涉大案。侦破的过程也就是拨乱反正的过程,是将其已经改邪归正之后被人诬陷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20世纪的70年代末80年代初,正是国门打开,各种潮流和思想一下子涌进来的特殊历史时期,为从形式感和行为模式上难以接受却又暗暗向往的一切找一个展示的借口。一时间好像舞台全被改造不良少年不良青年的故事所占领,连环画中据此类故事改编的影视本或者是绘画本也常有所见,比如《陌生的朋友》,是根据同名电影改编的;比如《沉浮记》就是根据报告文学《走向新岸》改编的,仅仅从名字也就可以大致知道其内容。现在看来,这本《心灵的火花》名字就很空,很书面语化,很不接地气,内容上也就不会是什么可以十分落地的作品。但是在当时,电影就是要与生活中的语言有所不同的,电影就是书;而电影中的表演路数也一定要在相当程度上高于生活,是高于生活的戏,不能像生活本身那么绝对真实。
不过《心灵的火花》中的不良青年,从外在形式上还是比较中规中矩的,除了衬衫是贴身的不是肥大的,很有型之外,还因为是用了一个岁数比较大的演员来演一个年轻人,时尚性天然不足。其他类似剧目则往往比这要夸张得多,花衬衫喇叭裤蛤蟆镜长头发的打扮慢慢成为一种时尚,应该是有这种舞台与银幕上的潜滋暗长的传播方式助力。其中作为凝固画面的连环画展示,就更提供了可以模拟的静态文本。《心灵的火花》中的男主人公的时尚感主要体现在模样和体型,体现在精神状态中的某种玩世不恭和无拘无束。应该说这样的形象在打开人们认知外面的世界,丰富人生的外在形式和内在逻辑等方面,的确是起了作用的。




这也是后来的作品中,不管出于什么角度,只要是客观上存在的暴力犯罪、性犯罪和过于残忍的画面展示,均予以明确禁止的动因。而以警世劝诫的形式诲淫诲盗是古已有之的低级创作伎俩,它是大众文化传播中的一种长期存在,总会变化着形式不时地潜隐出现。一旦在某个历史时期集中爆发,势必就是社会情势发生了重大变化,人心跃动的时候。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这部电影和这本电影连环画,客观上为那样的时代和风尚,留了影。
(作者系花山文艺出版社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