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日本现代视听动画“龙的牙医”中“和龙”设定的研究

日本现代视听动画《龙的牙医》在2017年6月16日获得了上海电视节第23届白玉兰奖动画片类最佳动画片奖。因此，笔者以其为研究对象，考察其中的“和龙”设定，进而剖析《龙的牙医》作品本身似“和龙”的艺术结构。

一、《龙的牙医》简介

90分钟的长篇电视动画《龙的牙医》改编自2014年在《日本动画人展览会》发表的同名短篇动画，由鹤卷和哉担任导演，舞城王太郎、榎户洋司担任编剧，于2017年2月18日起在日本广播协会旗下卫星频道首播。

舞台是“龙之国”，女主人公是为国之守护神“龙”清理牙菌斑的新手牙医——岸井野野子（以下简称“野野子”）。伴随着与邻国的战争日趋激烈，某天她在龙牙上发现了昏倒的敌国少年兵，少年的名字是贝尔纳尔·奥克塔维厄斯（以下简称“贝尔”）。在巨大的灾难降临前，会出现龙从巨大的牙齿中复活亡灵的不可思议现象，而不知情的贝尔对于自身的处境深感困惑。野野子为了鼓励他，接纳他为龙的牙医，不久，两人被卷入了激烈的斗争中，从而迎接着各自的命运。

二、“和龙”文化概述

“和龙”即一条完成去边缘化进程后成功进入日本主流社会的归化龙。《龙的牙医》的叙事是以与龙签订契约的龙之国传说为背景展开的，其传承了“和龙”文化，是日本现存的“和龙”文化传播载体之一。

三、《龙的牙医》中的“和龙”设定

（一）伴随雷电显身

基于中国阴阳五行思想的“和龙”具有呼风唤雨的超能力，日本流传着“雲は龍に従い、風は虎に従う”（云从龙，风从虎）的谚语，弥生时代的人所描绘的龙和雷关系密切，龙的发音也与“隆隆”雷鸣声相似。因此，在《龙的牙医》中，龙出场时的背景音乐中会响起雷鸣，画面中也会出现闪电。可以说，风雨雷电是神龙发威的标志。

（二）隐喻现代科技

《龙的牙医》前后篇片头分别以一个小角色的视角来叙事：在名为“天狗虫”的前篇片头中，一名因龙参与炮击引起的战舰震荡而昏迷的士兵身旁滴满血水；在名为“杀戮虫”的后篇片头中，一名因龙吞噬台风引起的飞机颠簸而昏迷的乘客身旁洒了满地咖啡。在相似的时间点出现契合度如此高的事件，其结局却截然相反：前篇中的士兵伤痕累累，命悬一线；后篇中的乘客躲过空难，安稳着陆。前后篇的开头桥段在战争与和平的不同时空背景中出现了不同的结果状态，意味着龙既能加深战争的残酷，对人类生存造成毁灭性打击，也能阻止灾难的发生，造福人类，福泽一方，其利弊取决于使用者的利用方式。在后篇开头的故事背景介绍中提及：依据国际条约，龙被禁止直接参与战争。在故事中，如果在龙的正下方开枪，会有炸膛的可能。以此来看，故事中的龙宛如工业文明以来的近现代科学技术，具有两面性。

片尾男主人公贝尔在被敌军队长布兰科枪击而陷入濒死状态时，窒息的感觉让他回想起十二岁时溺水的感觉。当时的他曾试图操控马儿越过池塘，不料马儿在中途失控，他被甩入池塘中央，差点儿命丧黄泉，多亏家中仆人相救。但贝尔并未因此厌倦马儿，依旧能够发现马儿的美。故事中的马也似龙一般犹如突飞猛进的科学技术，若身为开发和使用者的人类突破人性与道德底线滥用科技，终会有失控的时刻，人类也必将自食其果，唯有合理利用科学与技术，世界才会更加美好。

（三）守护国家领土

龙作为力量与权力的象征在江户时代被武士所接受，作为胜利、出人头地的缘起物，出现在武士的用具之上，如武士刀、盔甲，甚至摆件中都出现了龙的形象。《龙的牙医》中的龙与日本传说中作为四大天王之一的金太郎形象有一定相似点，暗示着龙的力量极大。在故事中，与龙缔结条约的国度因龙而取得了海战的胜利，处于北边战线的部队也因龙而得以生还。由此可见，龙是国家力量的象征，能够在战争中助力缔约国，守护缔约国领土。

（四）结合怨灵思想

日本中世之时，龙与怨灵思想相结合，认为掌权之人含冤而亡会化为怨灵，其怨灵以龙的形象出现，会引起灾难异变。《龙的牙医》中，龙牙上的牙菌斑不是普通的生物，而是荒魂之类的遗愿所滋生的，其数量会伴随着人世间斗争的日益激烈而不断增加，进而侵蚀龙牙，龙因为对于蛀牙无能为力而不能爆发出力量，继而会变弱，牙菌斑的气势会变强。尤其是在灾难来临前，牙菌斑的数量会异常增加。因此，牙菌斑是不祥之事发生的前兆，也预兆着异变的降临。龙牙是由荒魂之类产生的蛀牙菌的寄生场所，即龙是荒魂的宿主。可以说，荒魂或怨灵以牙菌斑的形象出现在龙牙中，削弱龙的力量，从而引起灾难异变的特性与中世之时的思想在某种程度上相吻合。

（五）连接阴阳两界

《龙的牙医》中龙的智齿象征着镜与结界，它被隐藏在龙未见之处。如果得到了它，就可以和龙签订契约；如果它消失的话，与龙延续了千年的契约也会消失。与此同时，龙的牙齿也是阴阳循环的载体，男主人公贝尔正是依靠龙的力量复活的“黄泉归来者”。他亡于龙之下的现实世界，从龙牙中复活后，他又亡于龙之上的异世界，继而回归龙牙。故事中另一名被龙从龙牙中选中的牙医修三在保卫龙的战斗中身亡，他的遗体被蛀牙菌带回了龙牙，成为滋养龙牙的养料。

“奈何桥”是中国民间神话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连接着阳间和阴间。据传，人亡后的灵魂会经过此桥，开始其前往阴间的旅程。在奈何桥上，有一个被称为孟婆的女性为每一个通过此地的魂魄提供一碗孟婆汤，这使得魂魄能够忘记前世的记忆，以便他们在新的生命循环中开始新的生活。《龙的牙医》中的龙牙犹如奈何桥般连接着阴阳两界，在龙牙里工作的牙医使用被称作“龙爪”的工作棒来清理途经龙牙的魂魄遗留的残念所幻化的牙菌斑，宛如奈何桥上的孟婆通过孟婆汤来清除亡灵前世的遗念。

（六）象征再生循环

蛇、鳄之所以能够成为南方水田农耕民族信仰的对象，正是因为蛇与鳄的活动是和季节的循环相符合的，秋收冬藏，寒来暑还，它们身上所体现的正是再生与循环的思想。《龙的牙医》中的龙被设定为鳄体、蛇尾的形态，象征着再生与循环，其有三排牙，暗示着三龙一体，类似于日本神话中的九尾狐与八岐大蛇，拥有着多条生命。日出则天亮，日落则天黑，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太阳朝升夕落所体现的也是一种再生与循环的思想。在《龙的牙医》的背景音乐“我们踏上旅途的理由”中出现了“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太阳照常升起，偶尔会突然的喜悦或悲伤。从远处传来宇宙的光芒，街上的人们忙忙碌碌”的歌词，体现出以再生与循环的世界观为基础的太阳文明被日本民族继承和延续了。

（七）延续武士道精神

日本被称为契约社会，日本人重视契约源于迄今依旧延续着的武士道精神。《龙的牙医》中与龙的契约至今仍被遵守体现了武士道精神。新渡户稻造认为：对武士来说，最重要的是承担责任和完成责任，死亡不过是尽责任的一种手段而已。《龙的牙医》中，被龙选中的通过测试的牙医们都践行着武士道精神，牙医们在龙的牙齿中看到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也都知道了自己的时限。但对于牙医们来说，更重要的是承担工作和完成工作。女主人公野野子的生死观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与武士道精神相契合的，她明知会死亡，却不肯躲避它，在死神来临之前，她每天好好工作、好好吃饭。

四、《龙的牙医》似“和龙”的艺术结构

不妨把《龙的牙医》动画作品本身也看作一条“和龙”，或许以此更能解读“龙”对于动画艺术结构的比拟。《龙的牙医》以牙医为“龙”之骨骼，以画风为“龙”之皮肉，以情节为“龙”之关节，音乐牵动着“龙”之神经，画面传达着“龙”之灵魂。关键的节点人物像铆钉般各自联结，驱动着动画的特定桥段，构筑出《龙的牙医》的结构形态。与此同时，《龙的牙医》作品中龙的涌现也更能突显故事的传奇性。

男主角贝尔是最为硕大的“龙”之头骨，故事前期首先交代了贝尔被龙选中而从黄泉国复活归来的经历、缘由与即将面临的灾难异变。后期随之展露的尾骨是故事中的反派之一夏目柴名，作为资深牙医前辈的她有着对龙所制定的规则最清晰明确的认识，但也有着对龙的这套规则最深入骨髓的怨恨。她被仇恨感、反叛欲与毁灭欲一步步畸变成爆破龙牙的始作俑者，为故事的行进叙事提供着原始驱动力。她宛如“和龙”的两叶胸骨，一半用逆天改命的叛变疯狂牵动着敌军的入侵，一半用誓死不渝的执念始终缅怀着因公殉职的伴侣，截然不同的两半为故事的转折埋下重要伏笔。另一反派为被塞尔佩纳达军雇佣的佣兵部队队长萨尔瓦托·布兰科，他是守旧派的代表角色，反对龙参与战争。最后的“龙”之脊骨是女主角野野子，她几乎扮演着贝尔全段牙医历程的带教角色，传授各式各样的牙菌斑清理攻略，解读龙与魂的因果轮回，并与其一起寻回失落人间的龙牙。可以说，若无她，则无贝尔的成长。

作为“龙”之骨骼的牙医主体被构建得深邃且有力，当观众接触到作为“龙”之皮肉的画风后就能更真切地感受到视觉感触中更为复杂与细腻的部分。动画中的画风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变换，战争与和平的场景交替转换，构建了人世间与异世界的视觉差异，强烈的反差感更是动画的艺术特色之一。战争场景中景物关系相对复杂，狼烟四起，特别是人物仰望翱翔于天空中的巨龙时的特写画面，充斥着令人震撼的压迫感。但当画面过渡到和平的异世界时，角色之间久别重逢的深情与眷恋跃然纸上。仿佛每一次的场景转换，都能够把观众带入距离角色内心世界更近的地方。因为场景转换，衍生出了结构叙事的嵌套效果。

另外，紧密且紧凑，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产生信息亏损的情节为“龙”之关节。故事中两个世界的情节联动令观众无法侧目，这其中隐藏着故事发展的可能趋势。从听天由命地服从于龙的安排到“我命由我不由龙，龙欲灭我我灭龙”的觉醒，随着一次次角色对话的台词，“龙”之关节清脆作响，其必定伴随着“和龙”的状态转换。观众被情节牵引拉扯，深入“和龙”的配音脉络与音乐神经。

“和龙”的每一帧画面切换：远景、近景、特写，都与观众息息相关。此前的情节成为众人的记忆，当下的画风牵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困于龙牙且作为资深牙医前辈的夏目柴名的怨恨和反叛，以及悟堂由世夫的愤怒和担忧都伴随着龙牙隧道的传送门开启，刺破了幻境的泡沫，脑中不约而同地再次响起龙所应验的预兆。此刻，所有观众都将共情起尾篇贝尔那注定且无悔的命运。

（长春工业大学）

作者简介：臧皎洁（1999—），女，河南平顶山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日本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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