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人物画构图中的留白艺术

在中国画中，留白是常用的创作技法，画家通过在画面中巧妙地留出空白区域，以达到整体协调与视觉美感的统一。在中国水墨人物画的创作艺术里，留白不仅是画家巧妙的布局策略，也是其构思与意境营造的精髓所在。本文从构图中留白的基本原则、作用、美学境界等方面分析水墨人物画构图中的留白艺术，以期能够帮助观者更好地理解水墨人物画作品，为水墨人物画创作者提供参考。

一、构图中留白的基本原则

“知白守黑”与“计白当黑”是构图中留白的基本原则，两者都涉及“白”与“黑”的对比。前者更侧重于人生哲学和处世之道，强调内在的智慧与外在的愚钝，在绘画艺术中，这一理念被赋予了更为丰富的内涵，它要求画者在创作时不仅要关注笔墨之处，更要用心于无笔墨处，通过留白来营造意境，表达内心的情感与思想；而后者则主要应用于书画艺术领域，强调书画作品中黑白、虚实之间的辩证关系以及留白的重要性。

（一）知白守黑，虚实相生

老子的《道德经》第二十八章提出：“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知白守黑”原意是深知是非黑白之理，却能保持内心的清净与淡泊，这体现了老子的智慧，以及顺应自然、无为而治的思想。在绘画中，“白”通常指画面中的空白部分，是未着墨的宣纸或画布本身，它代表着想象空间和无限的可能性。“黑”则指画面中的笔墨之处，包括墨色的浓淡干湿、线条的粗细曲直等，是画者通过技巧和情感表达出来的具象内容。黑为实，白为虚，二者相互依存，相互衬托。“知白守黑”的精髓在于认识到黑与白之间的相生相依关系，即理解空白（白）和笔墨（黑）之间的动态平衡与相互衬托。“知白守黑”不仅是一种创作技巧，更是中国画构图中的基本原则，它侧重于对黑白（或虚实）关系的理解和把握，强调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

（二）计白当黑——绘画构图的整体需要

清代邓石如在《艺舟双揖·述书上》有言：“字面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计白当黑是其提出的书艺法则之一，应用在绘画创作中指画者作画不能只看到着墨处，更需要注意到画面的空白之处，强调“白”在绘画创作过程中的价值，也就是留白的意义。在水墨人物画创作中，空白处与墨色部分同等重要，是构图的有机组成部分，空白的位置可以与画面中的实体紧密联系，形成连贯统一的气势。“计白当黑”侧重于强调创作过程中的章法布局，是绘画构图的整体需要。需要画家在艺术创作中将留白（白）当作实画（黑）一样来布置安排，通过空白与实体的相互依存，增强作品的完整性，以达到整体布局的和谐统一。

二、留白在水墨人物画构图中的作用

留白与用墨的完美结合是创造画面气韵的关键所在。艺术家通过巧妙的构图与布局，使墨色与留白在画面中达到一种动态的平衡与和谐，从而引导观者的视线，使其感受画面传达的艺术精神与情感内涵。留白是艺术创作中不可或缺的艺术语言，它以独特的魅力与功能，在画面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一）虚实互衬，深化主题

留白（即画面中的空白部分）具有重要作用，看似未着笔墨之处，实则蕴含着无限的意境和美感，是构成画面整体艺术效果不可或缺的部分。中国画构图时要注重留白的处理，通过虚实的相互衬托深化画面的主题。如若画面中的空白得不到好的处理，那画面的实处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饶自然在《绘宗十二忌》中写道：“须上下空阔，四傍疏通，庶几潇洒。若充天塞地，满幅画了，便不风致。此第一事也。”画面中物体表现得过于具体会显得太满，导致整个画面缺乏足够的想象空间。在水墨人物画的创作中，画家需要有意识地留出空白，避免画面显得太满，在构图时应当对着墨处进行取舍，画面的留白要为整体构图而服务，每个局部都要服从整体的安排，要做到与画面的整体相统一。例如，南宋画家梁楷所作的《泼墨仙人图》（见图1），画家在构图时将人物置于画面中间，符合人们的视觉习惯，吸引了观者的注意力。画家在刻画人物时不拘泥于人物的形体结构，而是通过巧妙的留白来帮助展现人物的形象。画中有大小不等的留白，如人物的额头、下巴、胸和肚子等位置。尤其是人物额头的位置，留白的部分占据了面部的大半，有意突显了人物的额头，彰显出人物独特的形象。同时，画面背景的留白给观者无限的想象空间。人物刻画用墨的实处与人物身体的留白及背景留白的虚处理相互衬托，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动鲜明，强化了内容的表现力，深化了主题。

（二）产生节奏，凸显艺术张力

蒙德里安曾说：“有力的节奏是一切艺术的基础。”人们在注视平面时，目光会先聚集在一个位置上，艺术家根据这个情况来精心布局画面，使画面产生节奏。画面的节奏感可以通过一系列造型手法来实现，如元素的重复、逐渐变化、交错排列及起伏跌宕等。这些手法的合理应用可以增强画面的节奏感。节奏可以表现画面的生命力和动感，让观者在欣赏时感受到一种优美的节奏变化和视觉上的张力。中国画画家在构图时可以将不同面积的留白分布在画面的不同位置形成节奏，从而凸显画面的艺术张力。例如，蒋兆和的水墨人物作品《流民图》（局部）（见图2），画面中设置了各不相同的留白面积，形成了独特的节奏。从整体上看，背景画面大面积的留白和画面下方与左下角的小面积的留白形成对比。同时，这些不同面积的留白也与画面的黑、灰等色彩形成对比，赋予画面不同的节奏，加大了画面的视觉冲击力，使得人物的形象更加凸显，表现出难民的困苦、无助和绝望，增强了画面的空间感和层次感，也为画面增添了一种沉重、压抑的氛围，使画面充满艺术张力，拥有了强烈的生命力。

三、人物水墨画构图中留白营造的美学境界

留白是画家对画面意境的巧妙延伸与深化，不仅能够丰富画面的表现形式，更有助于提升作品的艺术境界，使之成为一种能够触动人心的精神载体。儒家美学注重形神兼备、典雅庄重，追求以画寄意、以形传神的艺术效果。在人物水墨画构图中，留白可以被视为一种对“满”的克制，体现了儒家“满招损，谦受益”的哲学思想。留白使作品不过于繁复，保持了一种中和之美，这与儒家追求的艺术与道德相融合的境界相契合。道家美学倡导的是顺应自然，强调自然之美和人与自然的和谐，它追求的是一种超脱尘世、空灵深邃的美学境界。一方面，留白在道家看来，是一种对自然之美的追求和表达。通过留白，画家能够营造出一种空灵、静谧的艺术境界，使观者感受到自然之美的无限韵味。另一方面，在人物水墨画构图中，留白可以被视为一种“虚”的表现手法，它与画面中的实体元素形成对比和呼应，共同构成作品的完整性和美感。这种虚与实的结合，正是道家美学所追求的境界。道家美学还关注人的精神追求和内心世界。留白在作品中为观者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使他们能够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去填充和丰富画作。这种精神层面的交流和互动，正是道家美学所倡导的艺术体验方式。

例如，田黎明在其人物水墨画作品《蓝天》（见图3）中，对画面进行了精心布局，巧妙地运用了留白，使画面的整体构图看起来灵动且富有变化。画面右侧用不同面积的留白来表现光斑，画面左侧用留白来表现天空中的云朵。画家用团块状的淡逸的笔墨来呈现人物，与留白相互依托，不过于繁复，也不失于单调，使画面达到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画面整体显得有秩序、不拥挤，产生一种和谐之美。另外，这种留白手法与道家美学中追求的顺应自然、超脱尘世、空灵深邃的美学境界相契合。画作《蓝天》中体现了自然的本质和神韵，画家通过简约的笔触和留白的光斑、云朵，营造出一种自然流畅、不加修饰的美感。观者在观赏画作时，可以对画面中留白的部分赋予各种超凡奇妙的想象。总之，田黎明的《蓝天》洋溢着一种清澈透明、轻盈灵动的纯净美感，这种美感不仅体现在笔墨与留白恰到好处的处理上，还体现在画家对自然之美的洞察上，展现出超脱尘嚣、纯净无瑕的艺术境界。

四、结语

知白守黑，深谙虚实之道；计白当黑，妙用空间布局，彰显艺术之妙。二者相融，共绘虚实相生、意境深远的艺术境界。在人物水墨画创作中，画家掌握留白的技巧既能突出人物的形象，起到深化画面主题的作用，又能使画面产生节奏，凸显艺术张力。在画面构图中，留白能够营造出深远的美学境界。留白不仅是一种构图技巧，更是儒家美学和道家美学的体现。因此，当代画家在创作水墨人物画时要灵活运用“知白守黑”和“计白当黑”两种基本的构图原则，在构图时具备留白的意识，要充分考虑画面中留白的运用。并且，画家要在画面整体的和谐中寻求细微的变化，巧妙地在留白与笔墨的对比中探索平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