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诗的温床

作者: 孙健男

孤独是人类的一种心理状态,它与生俱来,无论谁都无法摆脱它。不论是凡夫俗子,还是执掌乾坤的政客,抑或洞彻人生、惊世骇俗的思想家,可以说,愈是伟大的人物,内心的孤独感往往愈强烈。“这种孤独是一种思想者独有的内在孤独,是一种伟大而深刻的孤独。历史赋予了思想家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使得他们在孜孜探索理想实现之道的同时,默默品味着那份难言而痛苦的孤独。”那些启蒙大众的思想先驱常常与孤独为伴,孤独成就了他们人格的伟大与思想的深刻;然而,孤独对于那些艺术家、诗人来说则是他们的“天命”,“彻底的艺术家的必然命运是孤独”。孤独忧郁了人生,深刻了思想,孕育了诗篇,成就了诗魂。

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在朝廷中同奸臣佞人时常发生矛盾和斗争,他的爱国之举一次次被楚王误解。楚王昏庸和楚国政治的腐败使屈原的人生理想无法实现。在黑暗的现实里,屈原发出“世浑浊而莫余知兮”的无奈呻吟,但并没有打动多少人。正是人生的孤独苦闷,才孕育出了抒情长诗《离骚》和其他不朽的诗篇。

宋代文艺创作最为全面的诗人苏轼,一生为官,来往朝野。但他人生却历经了三起三落,心中承受着难以言说的孤独。在王安石推行新法时,他竭力反对革新,于是遭到改革派的无情打压,郁郁不得志;当新法失败,保守派执掌朝纲时,他又不赞同保守派的所作所为,于是又遭保守派孤立和排挤。不论是政治上遭受“乌台诗案”的挫折还是妻子王弗过早去世带来的不幸,都使他感到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你听一听他那孤苦的心曲吧:“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写作此词时,他正被贬流放,当遇到女子在墙里艳笑时,他竟“恼”成这样。据《林下词选》记载,词中透露出的孤独讯息,使他的侍妾王朝云不忍吟唱。

在新诗人中,朦胧诗人北岛年轻时历经特殊年代,心中郁积着巨大的孤独和苦闷,他取名“北岛”,把自己诗意地比喻为“北方的孤岛”。“北岛是一位孤独、冷峻而又激愤的时代觉醒者。”“北岛的孤独感以一种整体情绪意识充满、浸透在诗里。这种孤独彷徨的总体情绪自始至终萦绕在北岛的心头,只是在不同的季节发出不同的变奏而已。”孤独的北岛希望有一个不同于龌龊现实的独立世界,他宣称:“诗人应该通过作品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这是一个真诚而独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义和人性的世界。”诗人要用这个独特的诗的世界来安放他那颗孤独的心。

海子是一个执着追求生命、存在的意义的诗人。在歌唱生命,歌唱生命的激情、歌唱生命辉煌的瞬间的同时,他又看到了生命在黑暗中注定要遭受的阻力。长期得不到理解和尊重,有时甚至还遭人嘲弄,这都使海子内心痛苦不堪。然而,正是情感世界的孤独却使他赢得了“冲击文学和生命的极限”的诗人美誉。

在西方,德国著名诗人荷尔德林生前诗篇无人问津、生活艰难,巨大的心理孤独使他精神失常,成了一个“疯诗人”。秘鲁诗人塞萨尔·巴列霍,从小体弱多病,穷困漂泊,1923年流浪到法国巴黎,在思乡、孤独、贫穷之中度日。正是生活的困苦、心灵的孤独造就了他伟大的诗篇和杰出诗人的光荣。可以说,大部分诗人都是饱受他那个时代的误解、不理解、挤压甚至凌辱的人。布罗茨基、阿赫玛托娃无一不是这样的诗人。

从以上诗人的人生经历和情感经验中看出:孤独是诗人的“天命”,是诗人的一种宝贵精神营养,没有孤独就养育不了诗人,就产生不了优秀的诗篇。

当孤独这一生命哲学和诗学命题论述至此时,一定会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青年时期是诗歌创作的黄金期,诗钟情于青年,而孤独一般属于年长者,它应该与青年无涉,这该做何解释?其实不然。青年人应是心灵最为孤独的一个时期。青年人心地纯洁、正直,现实社会假丑恶的一面往往使他们反感、憎恨甚至痛苦。由于他们单纯、富于幻想,对社会生活还不能全面、客观、辩证地去认识,因而在现实世界中他们必然要承受孤独和无助的情感折磨。诗人舒婷年轻时曾发出近乎祈求的呼声:“人啊,理解我吧。”其内心的孤独可见一斑。另一方面,青年人血气方刚,富于创造和反叛,他们年轻的心灵总是渴望自由,渴望尊重、信任和理解,渴望摆脱孤独和不快,他们会积极地用各种方式,尤其是用诗笔来驱遣心中的郁闷。“写作可以使人摆脱孤独,可以同周围的人们接触。”诗成了他们摆脱孤独的有效方法,成了他们情感的泄洪通道,因而诗钟情于青年,钟情于孤独。

我们说孤独是诗的温床,还可从另一视角得到确认。综观古今中外诗人的人生经历不难发现:当诗人穷愁潦倒,衣食无着,漂泊流浪,饱尝物质贫乏和精神痛苦的时候,他们往往诗思如涌、诗篇如山;一旦生存境遇得到改善,生活环境变得优越甚至有朝一日发迹变泰,拥有了显赫的地位,终日生活在掌声和鲜花之中的时候,诗神也就慢慢地疏离了他们。对此,歌德曾深有感触地说:“我的真正的幸运在于我的诗的欣赏和创作,但是在这方面,我的外界地位给了我几多干扰、限制和妨碍!假如我能多避开一些社会活动和公共事务,多过一点幽静生活,我会更幸福些,作为诗人,我的成就也会大得多。”这种现象在诗人圈中多如牛毛,不胜枚举。

谁都不希望过孤独无助的生活,谁都渴望精神世界的充实和物质生活的富有。但从诗生产的角度看,孤独是诗人不得不咀嚼的一种精神食粮。孤独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当你跟自己生活得很和谐,当你有着明确的任务的时候。钟情缪斯的人,渴望诗创作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拒绝孤独。爱尔兰女作家艾德娜·奥布莱恩说:“我并不完全清楚促使我写作的到底是什么力量。主要原因就是由于感到孤独。文字、阅读、写作使我感到快乐。写作近乎祈祷,首先触及作家,尔后又触及读者心灵的最深处。写作是反对碌碌无为的呼喊,是打发我那茫然若失之感的唯一武器。”文学家和诗人就是这样为达到摆脱孤独寂寞,用文学和诗的形式来安抚自己孤独的灵魂。诗也正是这样从他们孤独的心灵中汩汩淌出,既安慰自己也安慰别人。因此,我们要庆幸孤独,感谢孤独。诗人汪国真曾在诗歌《孤独》中这样盛赞孤独:“追求需要思索/思索需要孤独/有时,凄清的身影/便是一种蓬勃/而不是干枯/两个人/也可以是痛苦/一个人/也可以是幸福/当你从寂寞中走出/道路便在你眼前展开。”

朋友,你渴望成为诗人吗?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的话,那你就好好地饱餐孤独吧。因为,孤独是诗的温床。

(河南漯河职业技术学院)

作者简介:孙健男(1987—),男,河南漯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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