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铁人》:芭蕾民族化道路探索与实践
作者: 徐闯芭蕾有着500多年的历史,经历了“早期芭蕾”“浪漫芭蕾”“古典芭蕾”“现代芭蕾”“当代芭蕾”五大时期的发展,从意大利到法兰西,从法兰西东渐至俄罗斯,从业余性舞蹈活动发展至专业性的表演艺术“ballet”。芭蕾经过了岁月的洗礼,见证了人类文明的发展,也参与了各个国家和民族的生活。各个民族和国家又对其进行反哺,丰满了芭蕾的“羽翼”。芭蕾自引入中国便深深吸引社会各界的关注,“教师训练班”开展之后,培养出大批优秀人才。与此同时,芭蕾舞团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当然,在创立初期学习与积累是必不可少的,经过量的积累,优秀的作品很快就被复刻出来,如《葛蓓莉亚》《天鹅湖》等。王子与公主,仙女们带着他们美满的爱情和故事走上台前,经典剧目的中国演绎让人如痴如醉,掀起了对芭蕾舞的狂热潮。
苏联芭蕾对中国舞蹈艺术的发展提供了直接经验,1950年中国首部芭蕾舞作品《和平鸽》问世。但在此狂热之时,尚有部分理智之人提出疑问:文化作为一种符号是一个民族的缩影,引进来的芭蕾,其虚幻与缥缈的题材、蕴含的主题思想与中国的实际国情相符吗?“舶来品”这一属性始终如一把悬在半空中的剑,提醒着芭蕾的外来性。如何把芭蕾这一世界语言本土化与中华民族相结合、如何构建中国学派、如何为世界语言贡献中国力量,便成了中国芭蕾舞人亟待解决的谜题,让人不禁思考如何将有限的内容和无限的形式相整合,从而奏响强有力的东方强音。此外,传统芭蕾剧目的内容主题等已经与当今的时代脱节,芭蕾求“变”已成定局,“现代芭蕾”“当代芭蕾”已经开始了探索革新,顺着变革的洪流,中国的芭蕾舞人努力探索,建立芭蕾中国学派,为芭蕾的发展注入生机。此后,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鱼美人》《红色娘子军》等大量实践性里程碑式的作品相继问世,为后续芭蕾民族化的探索奠定了基础。
舞剧《铁人》是王勇与陈惠芬继《花木兰》《八女投江》的又一次探索实践,或许是“民族性情韵”的使然,或许是“部队人”对家国的眷恋,王勇夫妇一直在探索中国芭蕾学派的道路,他们创作的芭蕾舞剧作为民族性文化符号走出国门,既有国际水准又具有中国印象。舞剧中的铁与妻子仿佛就是王勇夫妇的写实,仿佛就是以王勇夫妇为代表的甘为中国民族舞剧探索的石油工作者、在荒芜戈壁的拓荒者。王勇夫妇的作品一直扎根在祖国的沃土上,从《采蘑菇》到《花木兰》,于平老师认为王勇夫妇的创作始终有一团“红云”的意象在做引导,正是这一团“红云”激荡出一部又一部优秀的作品,身体力行,以平凡之身行非凡之事,将民族精神注入舞剧的创作。
一、题材与内容方面的民族化探索
浪漫和古典的芭蕾舞剧题材以浪漫主义的仙凡之恋为主,以唯美凄惨的爱情故事为大方向。中国的芭蕾舞剧则不同,体现了强烈的斗争精神,中国芭蕾舞剧一直强调写实,所以在我国芭蕾也一直沿着写实的道路去探索。舞剧《铁人》在题材上是中国芭蕾民族化的实践,立足于为人民而舞,歌颂工人和农民阶级的爱国行为,展现小人物的大情怀。舞剧《铁人》是首部工业题材的舞蹈作品,具有开创性的意义。首部工业题材的舞剧作品无疑是芭蕾民族化进程的又一次伟大尝试,势必会引起一定的蝴蝶效应。舞剧《铁人》在内容上选取的是真实的中国故事,以铁人王进喜为代表的石油工人和家属大军为了让祖国早日甩掉贫油落后的帽子,用顽强的生命和意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创业守业。中国原创芭蕾舞剧的题材一直围绕时代与民族的主旋律,如1950年由欧阳予倩先生、戴爱莲先生等一众老师编舞的《和平鸽》反映了世界人民热爱和平的共同诉求,《红色娘子军》《八女投江》《花木兰》《铁人》等舞剧作品体现了华夏儿女的不屈意志和斗争精神。
从《和平鸽》到《铁人》,编导在处理个人与社会、个人与民族、个人与国家的关系上始终贯穿着一根线——“民族精神”“时代精神”,这个线也贯穿着中华民族的发展历程。中国芭蕾民族化探索既扎根于民族,又关怀着世界,用世界语言讲好中国故事,虽然时代在变,特定的人物在变,但其内核未曾动摇,即用世界语言弘扬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
浪漫主义芭蕾是对早期芭蕾萌芽的革新,古典芭蕾是对浪漫主义芭蕾的革新,现代芭蕾是对古典芭蕾的革新,而当代芭蕾提倡多元化。虽然提倡多元化,但之前各种形式、各种时期的芭蕾从未深耕过中国的“土地”,为自由发声,为农民发声,一直处于曲高和寡的状态,而这样也给中国芭蕾民族化探索留下了广阔的空间。中华民族历史悠久,独特的社会性质给芭蕾艺术滋养,编导可以从中华民族多维度、多时空不同的视域中挖掘素材,如《鱼美人》《花木兰》《和平鸽》《铁人》等以神话为素材、以工人为素材、以历史人物为素材、以时代主旋律为素材等。可挖掘的素材还有很多,当代艺术家可以从不同的艺术文本、不同的经验中汲取营养,吸收,想象,转化输出,弘扬时代与民族的主旋律。中华民族的芭蕾民族化探索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探索,情感是真实的,形象是质朴的。中华民族的芭蕾民族化探索是“正在进行时”,而非处于“完成时”,对其定性还为之过早,但可以确定的是,中华民族的芭蕾为人民而舞。
二、舞蹈语汇方面的民族化探索
舞蹈语汇的民族化探索,受到了第二届舞蹈编导训练班首席教师古雪夫启发学生的一些影响,他将芭蕾的创作经验与中国古典舞、中国民间舞相结合,鼓励学生创作富有中国特色的舞剧作品。从《和平鸽》对芭蕾舞、现代舞、中国民族民间舞以及古典舞的运用到被誉为“中国风格芭蕾的开山之作”的《鱼美人》,多舞种融合已发展成为一种势头,这为后续舞剧《铁人》的探索提供了指导。
首先,舞剧《铁人》采用了多舞种相融合的形式,集多种舞蹈语汇之所长,为形象的丰满而服务,体现了表意优先而非风格至上的宗旨,这同时是芭蕾民族化探索的方向。传统芭蕾舞剧塑造的形象以王子、公主居多,在舞蹈语汇上较为单一,呈挺拔向上的态势,那么如何让一工人农民说出来的“话”符合他的身份?首先是对舞蹈语汇的解构,将芭蕾开绷直立的审美原则抽离出来,用以塑造石油工人在恶劣的自然条件、生存生产条件下的不屈意志和抗争精神。
其次,将民间舞蹈语汇秧歌与红绸舞和石油工人与家属人性的一面相匹配,展现其个性化的人物情感。此外,在民间舞蹈语汇上借助河北昌黎地区秧歌的元素,通过扮丑等形式,通过将花头巾围在头上与工友嬉戏的秧歌,将民族英雄拉向平凡。当第一车原油产出时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舞起热烈的红绸舞,这样的安排使人物形象具有一定的戏剧性冲突,既具有“铁”民族脊梁的一面,又还原了人性的一面,在平凡中孕育了伟大。多种舞蹈语汇系统的解构,元素的再解构成为民族化探索的重要途径。但舞剧《铁人》始终无法避免部分“两张皮”的出现,如何用世界语言去展现中华民族特有的人物形象,用芭蕾的语汇系统去“表情”,还需稍加揣摩,在舞蹈语汇方面的探索上可以借鉴俄罗斯学派性格舞模式的实践经验。
再次是经过加工美化了的生活性动作,舞剧《红色娘子军》在语汇系统的创作实践中加入了大量与形象塑造有关的军事操练动作,舞剧《铁人》在塑造铁娘子的形象上与《红色娘子军》异曲同工。不同于以往芭蕾女性角色的优雅端庄,也不同当前主流的小女人形象,塑造工人家属的拓荒耕耘、守望春天一幕中耕地妇女的形象与芭蕾审美性相悖,也体现了舞蹈语汇民族化探索的重要依据——舞蹈语汇的选择要与角色相符合,与情节相适应,将生活化军事化等一系列展示人物特性的动作语汇融入作品。在传统的芭蕾舞中,农民的人物形象与芭蕾开绷直立的审美原则相悖,芭蕾的语汇系统似乎一直都在观照高贵优雅,而从未对基层提起过兴趣,从未关注过农民工人,所以也没有一套与之相匹配的语言系统。在麦浪这一片段,可以看到东方意象与西方语言的完美契合。不同于以往拼接式的上身民间、民族舞蹈,下身踩着足尖鞋的为了民族化而民族化,麦浪片段可以认为是芭蕾民族化探索的进步。微风轻拂着麦浪,女演员们穿着足尖鞋,立着半脚尖,时而左摇,时而右摆,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当然,以麦子为首的“农作物”似乎一直不在国外芭蕾意象的取舍范围之内,这是芭蕾语汇与形象塑造民族化探索的新进展。
舞剧《铁人》在男女双人舞上也进行了改动。传统芭蕾的双人舞大多富有炫技的意味,芭蕾中的双人舞模式还一直存在着一个阴阳之争的问题——男女两性之间谁跳主角。古典芭蕾的双人舞模式是A-B-A模式,A代表男女合舞,B代表男女独舞,行话叫变奏,双人舞模式主要是通过两段变奏,为男主演提供了“崭露头角”的机会,看似扭转了芭蕾阴盛阳衰的局面,实则男主在男女双人舞里仍处于“搬运工”的角色。中国的芭蕾舞在处理男女主的关系上则渗透了一丝东方美学“太极”“阴阳”的意味,既不力捧女主,也不压榨男主,使二者相互交融,阴阳调和,使双人舞的模式有了新意,从文本出发,以实际要求为主。
舞蹈语汇上的民族化探索,实则响应了芭蕾发展的历史规律。自现代芭蕾对传统的古典唯美主义“开了第一枪”之后,人们从固化的芭蕾舞中看到了新机,于是便掀起了一场“大革命”,现代芭蕾、当代芭蕾舞蹈似乎朝着综合性艺术的行列发展。其实,艺术形式之间、舞蹈语汇之间一直呈螺旋式前进。实际上,舞蹈动作本就是一个大的系统,就看实践者怎么操作。如果对芭蕾的元素选择太少就不能称为芭蕾舞剧,过分在意芭蕾语汇而故步自封,那么民族性就会遭到抹杀,芭蕾舞的实践意义也就成了空谈。芭蕾经过了早期芭蕾、浪漫芭蕾、古典芭蕾、现代芭蕾和当代芭蕾的发展,已经从固化走向了兼收并蓄。尼金斯基所编创的现代芭蕾作品《春之祭》,一反古典芭蕾的贵族风范和程式化语言,首创了双脚内扣、动作顿挫、群舞为主和血肉丰满的编导原则,采用了简单明了的象征生命复苏、大地回春的动作,这一切在当时虽是难以接受的,但取得了强烈的反响,并一直影响至今。
三、结语
在进行民族化探索时也要注意不能为了民族化而民族化,民族化探索不是拼接,反之,也不能过分强调芭蕾的风格属性,不进行民族化探索。就目前的芭蕾艺术来说,需要进行“破”而不是“立”。所谓民族化探索就是以反映中国人民的历史和现实生活为核心,中国芭蕾民族化探索要落在实处,沾点“泥土味”。
此外,民族化是中国学派早期道路探索的必要经历,中国学派的形成也是民族化的必然结果。芭蕾民族化的实践在题材和内容取材、形象塑造上要体现中华民族所特有的精神、为人民而舞,在动作语汇方面芭蕾舞民族化语汇探索要找准
着力点。
(沈阳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