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南说了些什么（创作谈）

于德北，1965年生，吉林德惠人，吉林省青少年作家协会主任，长春市作协副主席。已发表文学作品500余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散文集、短篇小说集、小小说集、散文诗集及童话、儿童小说等60余部。小小说《杭州路10号》获首届“海燕杯”全国征文一等奖、第三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小小说集《美丽的梦》获“冰心图书奖”。另曾获冰心散文奖、长白山文艺奖等奖项。有作品被译介到日本、俄罗斯、美国等国家。

进入2024年，也就是旧历龙年，赵冬作为发起人，联络了辽宁的白小易、侯德云，黑龙江的袁炳发、安石榴，吉林的我——赵冬也是吉林的，我们六个人一起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可能在中国的小小说史上要记一笔，它算一个文学现象，也可以说确立了一个“流派”——对于未来而言。我们以自己的城市为背景，借助它的人文、地理、历史等等，创作了一批“城市笔记小说”。现在，这些作品正在各大刊“落地”。《北方文学》《小说月刊》《鸭绿江》《小说林》《百花园》等杂志纷纷辟出版面，对这个创作群体给予支持。六人六篇为一辑，各呈文笔，可谓百花齐放，蔚然一景。

这里与读者见面的三篇作品，原本就是为这个行动准备的。

但它们定稿之后，我又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提出来单独发表，当然也有我的思忖和考量。

李小南这个形象早在三十年前就出现在我的作品里了，小小说《警报》《大老张》《候鸟》，短篇小说《白色迷失》《洗澡》等篇什里，都有他的影子。它停滞在我少年的时光里，释解着成长的忧扰与困惑、寂寞与不甘，同时也刷新着我自以为成熟的人生经历，为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的自我救赎提供着可以参照的标靶。

李小南是单纯的。

这种单纯表现在目前发表的一切作品里。为什么让他单纯？成熟不好吗？单纯是多么可笑啊！它除了保留诸多错误的痕迹和尴尬的理由，还能把表现现实情况的冲突完美地体现出来吗？它疏于纲常礼教，甚或为荆棘添加粉饰，它不能展示“复杂性格”的人，也不为“多面性”缀上流苏。这样去写，还能使小说耐人寻味吗？关于这一点，我与别人的想法不同。小说的原发点无外“单纯”二字，这个“单纯”不仅仅限定在情节上，也作用于人物。以《水浒传》为例，“武十回”里的武松不单纯吗？他一出场就和宋江打架，若不是柴进及时赶来，那《水浒传》的某些章节就要重写了。他嫂子潘金莲挑逗他时使用的那些“前戏”——关门、倒酒、乱发、松衣，他看不明白吗？他内心的“情”“欲”斗争不单纯吗？所以我想，“单纯”的设定往往也是小说家的一种用心。

李小南是多病的。

如果你读“李小南们”读得多，且全，你会知道李小南尿炕，还得过大脑炎，但他并不痴傻，只是有点儿执拗。我强调或彰显李小南的病，之于他本人，是以“静”“慢”两种状态来对应外界的变化，这种“静”与“慢”的结果更接近现实的真实性；之于时代、历史，“静”与“慢”是加密的记录，有更丰富的细节。在这些细节里，一草一木都有着彼时的专有构架，堆积着大量的我们在写小说时应该舍弃的东西。但恰恰因为这些堆积的存在，它曾经的生活气息才那么清晰，那么有助于你发现并运用“有效情节”。李小南的病是被反观和审视的，它折射出来的微光才是我要撬动小说叙事的杠子。长些，粗壮些，用起来才称手。这是我的心机，也是一点儿小谋略，它并不宜推而广之，实在是一个人“荒诞无稽”的观念。

李小南的思维是“反常”的。

在我的小说里，李小南的行为往往不合常理，他思考问题的出发点，思想支配行动的最终目的，都与彼时的“当下”格格不入。仅以这三篇小说为例，《长跑》里，那三个同伴都对田鼠下得去手，唯有他选择奔逃，把一窝田鼠崽子送入大庙。《金太太》里的他，对金太太口中的“植物索引”生发兴趣，并为“句子的排序”痴迷。《青涩》里的他，不肯拿女生对他的“好”作为炫耀的资本，而着力演绎自己的“懵懂”。这些仅仅是“人之初，性本善”的佐证和说明吗？显然不那么简单。我想放置一个更宽阔的背景给我的读者，让他们去探索、认定他的家庭背景与社会背景。毋庸置疑，在李小南的身上，有我少年时期的影子。我分解了一些我的经历在他身上，他也推脱不了地以代言人的身份，阐释了我的叙事视角与文本之间的关系。我要让李小南的“反常”合情合理，进而允许读者根本不能想见的情节发生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里。

这三篇小说发表之前，我交给安石榴看了，她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肯定。这些年，安石榴一直在加强自己的阅读，我们经常在微信上探讨一些小说的问题。前几天，我给她发去美国作家拉塞尔·班克斯的《摩尔人》，我请求她写几百字呼应我，但她没有完成。她要沉淀一下，然后再给我回复。《摩尔人》的叙事与“李小南们”有一点儿像，但又不同。在那篇不长的小说里，“我”和老妇人盖尔邂逅，很自然地谈论到我们“光影交织”的爱。时光赋予的“悲伤”，让作为读者的我们更多地关注、思考生活要求的每一个人必然重视的成长与成熟。《摩尔人》中，在那个发自内心的无比珍贵的“最后一吻”之后，一切都得到了原谅和救赎。

好吧，让我最后告诉你，李小南说了些什么。

除了善良和美。

余下的就是救赎与原谅！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