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本

“你赶紧扫啊，又恶心又晦气！平时吃饭你没少吃，怎么一干活儿那么懒！”

老王被媳妇的叫骂声惊得身体一震。最近他总是这样，老是分神，动不动就不知道去哪儿神游了。最近家里事情又多又杂。大儿子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中，但是一中在市里，老王现在住在城郊，孩子上学要跑几十公里的路。“那就买房呗，反正一直都说要在市里买房。”老王媳妇是这么说的。

本来是没错的，可是坏就坏在前些日子老王的爹又生了大病，要做手术。老王兄弟四个东凑西凑才凑够了做手术的钱。兄弟四个里面，老王家出钱最多。大家都知道老王要买房，知道他钱多。老王身为老大，看兄弟几个生活过得都不如意，也就自己家钱多一点，索性也就多出了钱。虽然这过程中跟媳妇争吵了好几次，但是在老王的软磨硬泡之下，媳妇还是同意了。当时想着不急于买房子，现在好了，孩子要上学，不得不买了。老王一想到这些事就头疼，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头疼的。

前几天老爷子的病好了，一大家子一起吃饭庆祝老爷子痊愈。就在这饭局上，老爷子一高兴，说自己是没多少活头儿了，但是好在留了棺材本。这句话一说出来，饭桌上的人都变了脸色。兄弟四个都是缺钱的主，都巴望着老爷子留下个“小金库”呢，没想到还真有。老爷子一辈子省吃俭用，想必是存下了不少钱。自从四个儿子都成了家，老爷子就一直是自己单过，也没有哪个儿子说把老爷子接过去住几天。老王倒是想过，可自己家那两间小屋真是没地方住。现在好了，知道老爷子还留着钱，那兄弟几个这几天轮番地往老爷子那跑，想着套套近乎能把老爷子的钱给骗出来。

老王一直都没去，他自己觉得没脸去——平时没说尽尽孝道，到这时候了去献殷勤，这算个什么事儿！这是人能干的事儿吗？前几天老王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但这几天媳妇一直唠叨，让过去把老爷子接过来住几天，看看能不能多分点儿钱。昨天听说老爷子就要去老三家住了，老王终于坐不住了，心想：“给老爷子治病我掏的钱最多，我又最着急用钱，怎么说这个钱也该多给我点儿。”

等老王赶到老爷子家里，两间瓦屋外边三个弟兄都站在那儿呢，老爷子还在屋里坐着。这几天把老爷子也给搞得找不着北了。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儿子们都不容易，带他一个老头也不方便，加上自己也喜欢一个人住，守着自己的两亩地，日子也算自在，所以之前一直没儿子接自己一起住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这突然之间都想让他去住，倒是把他搞迷糊了。

这天四个儿子都到齐了，更是显得奇怪了。

老爷子也不管那些弯弯绕绕，开口就是问儿子们怎么突然都想让自己去住，还特意跟老王说了一句：“你们那就两间房，我也没地方住啊！”

老王兄弟四个站在门口，老四踢踢土堆，老三掰掰手指，老二揉揉眉毛，老王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臊得蹲了下去。

老爷子招呼兄弟几个进屋喝酒。酒过三巡，还是老四吞吞吐吐地说：“爹，俺就不瞒你了，俺家是真过不下去了。小勇今年没考上高中，我想着让他上个私立的，私立的那学费，俺是真掏不起。你上次不说自己还留着点儿棺材本吗，你可要帮帮恁儿。”老四一开头，兄弟四个也就都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总之都是没了老爷子这钱就活不下去了。

老爷子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四个儿子确实都不容易，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他真的也没办法啊！

老爷子把兄弟四个领进偏屋，偏屋里没什么东西，只一口棺材摆在正中间。

“这是恁爷留下的，他一辈子没享什么福，想死了能好好埋。可惜了，打仗死外边了，在外边就埋了，这棺材就留给我了。这就是我说的‘棺材本’，恁谁想要，劈开分了吧。”

老四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棺材前仔细地看了起来，扒着棺材边从前头看到了后头：

“爹，不得了，不得了，你这棺材是黄栌木的，按现在这行情，少说得十万。”

爷儿几个一听都愣住了，老三当即就招呼兄弟几个拿斧头锯子，要把棺材给拆了。

“三哥，不能这样搞，你这劈开了就不值钱了。恁把这棺材给我，我拿去给卖了，到时候咱们把钱分一分。”

众人沉默良久，还是老王先起了个头，同意了下来。接着老王对老爷子说：“爹，等卖完了，给你换个新的。”

老四卖了棺材，打给了老王五万块。老王拿着这钱跟媳妇一起去看房，付了首付。一家人正商量着搬家，电话响了。

“大哥，搞错了，那棺材根本不是黄栌木的，值不了几个钱，人家不要了。没办法，我贱卖了，一共就卖了几千块钱，我给你转了八百发你微信里了。你把那五万退回给我，我得还人家。”

放下电话，老王媳妇破口大骂：“放他奶奶的屁！那玩意儿要是不值钱，他能给拉走？他不是干过木匠吗，怎么还能认错？再说了，他儿上了私立高中人人都知道了，哪来的钱？他那肯定退不了的。”

“兴许是借来的呢。”

老爷子坐在自己的偏屋内，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出了神。

[责任编辑 谷 凡]

陈永胜，2002年生，安徽宿州人，2023年毕业于牡丹江师范学院，同年考入华侨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有作品发表于《北方文学》《微型小说选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