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之名，从何而来？

欧美人习惯从古代圣人名里面取名字，例如Caesar，不光世人喜欢取Caesar这个名字，近期热播的好莱坞系列电影《猩球崛起》里的黑猩猩领袖也被取名为Caesar。想必有看过电影的读者已经听到，在英语里，Caesar读音近“西撒”，那么，为何中文将Caesar译作“恺撒”呢？

受欢迎的字母C

Caesar的读音问题，还是要从欧洲的书面共同语拉丁语说起。古罗马人将古希腊文中的字母Γ（Gamma，小写γ）引入后，将其变得圆滑，于是有了字母C。开始的时候，古罗马人同时使用C来表示/k/和/g/的读音。早期的拉丁铭文在书写上尚未分化，字母C、K和Q都可以表示/k/或/g/的音。后来，古罗马人在C的右中部加了一横杠变成G，表示/g/的读音。之后，拉丁语转用字母C而完全抛弃字母K。显然，前者更受古罗马人的待见。因此，作为流传至今的拉丁语后裔，罗曼语族的诸侯语言，字母K一般只用来拼写外来语。

Caesar一词的历史要从罗马共和国末期的军事统帅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Gaius Iulius Caesar）说起。Caesar最初是尤利乌斯家族姓氏的一部分。这个姓氏的起源并不确定，古罗马博物学者普林尼认为与该家族有“浓密的头发”（拉丁语：caesaries）有关。恺撒成为古罗马的最高执政者后，Caesar一词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从家族姓氏升格为了头衔。

公元前44年，恺撒被布鲁图所领导的元老院成员暗杀身亡。按照恺撒的遗嘱，其甥孙及养子屋大维被指定为继承人。屋大维基于亲缘关系，更重要的是基于政治正统关系，在取得古罗马共和国的实权后，非常强调他与恺撒的关系，采用了“大将军恺撒”（Imperator Caesar）作为自己的头衔。“大将军”代表屋大维实掌的军权，“恺撒”则代表他的合法继承关系。此外，屋大维在公开场合一概婉拒其他封号。屋大维后来成为首任罗马帝国皇帝，Caesar从此成为君王的同义词。由于Caesar是屋大维头衔的缘故，没有当过君王的恺撒，被后世的欧洲视作君王。扑克牌方块K的人物原型即是恺撒。

拉丁语的权威衰弱后，欧洲各政权、各部族的语言（方言）逐渐从口语进入书面形式。Caesar从而衍生出多种语言形态：德语的Kaiser，法语、西班牙语的César，以及斯拉夫语族的Czar。Czar是值得一提的书写形式，中文的译名为“沙皇”。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1473年，东罗马帝国最后一位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索菲娅·帕列奥罗格公主嫁给了当时的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伊凡三世开始以罗马帝国继承者自居，对外则开始自称“沙皇”。

在当代，除了保留Caesar原本书写形式的拉丁语、英语等语言外，在其他语言环境下，Caesar变体形式一般都根据该语言的发音习惯进行音译。比如，巴西足球名宿Júlio César，在汉语中译作儒利奥·塞萨尔。

多变的英语

在恺撒生活的时代，拉丁语中的C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发成K音的，所以当时的人会读“恺撒”，而不是“西撒”。随着时间推移，字母C的发音在大部分罗曼语中发生了分化：在a、o等后元音前保持了/k/的读音；在ae、i、e等后元音前，则腭化为/tʃ/的读音。意式的拉丁语发音中，Caesar就被念作/tʃe ：sar/。在德语、法语等语言中，发生了第二次腭化，将教会拉丁语中原本的/tʃ/前推，变成了/ts/。

之后，C在古法语中发音又发生了简化，从/ts/变成了/s/。相应地，古法语的/tʃ/组合，也是丢了/t/，变成了/ʃ/。就这样，古法语Caesar首字母读音变成了/s/。

在不列颠岛，原本有Caesar对应的古英语写法Casere。按照英语的发展规律，在现代，可能会发展为Coser的形式。然而，文化处于弱势地位的古英语，很快受到了大陆的影响。Casere迎来了一个新的同源词Keiser。Keiser的写法可能来自北欧或低地德语。

1066年，法国诺曼底公爵威廉入侵并征服英格兰，建立诺曼王朝。诺曼征服不但改变了当地的生活，也在语言上极大地改变了英格兰。古英语的发展从此进入低谷期，古法语的北部方言成为统治阶层的通用语。大量法语词涌入古英语，使英语至今仍有至少1/3的词源自法语。在这些词汇当中，有今天比较熟悉的Celtic、city、cent等首字母为C的词汇。这些词汇由于来自法语，其首字母与法语读法一致，都是/s/。

当时还在古法语中使用的Caesar，也是替换掉了德语词Keiser，并彻底替代了古英语中发展而来的同源词Casere。虽然法语后来在本土演变成了César，但古法语Caesar却在英语中生根发芽，并成了此词在英语中的新形式。

Caesar除了辅音读法发生变化外，元音读法也发生了重大变化。14至16世纪，英语迎来了发展史上重大的元音巨变。其表现特征是元音明显抬高上升，低元音变成了中元音，中元音升得更高，变成高元音。ae、ee、ea、ei等元音高化上升到/i：/。Caesar在英语的读音变成了今天熟悉的/´si：zər/，听感类似汉语“西撒”。可以说，这读音与Caesar在古典拉丁语中的原本读法已是迥然不同。

英语的正字法并未实行古代言文一致的原则，做不到见字发音，造成Caesar与实际读音不一致。在早期的欧洲大陆人眼中，英语这种语音、语法均混乱的语言，长期被视作蛮族语言。然而，在工业革命之后，英国、美国先后成为地球上最有影响力的国家，连带着英语也成了影响最大的语种。包括中国人在内的诸多非欧美族群，首先接触的外语就是英语。这导致很多人都被英语“带歪”了，看到一个名词如没按英语读音翻译，就觉得是错的。

20世纪初，美国曾流行过一个俚语单词Great Seizer，用来称呼警长。这个Seizer可以说是Caesar正字后的单词。

复古的凯尔特人

在英语中，在前元音之前的字母C一般发/s/音，不过也有例外。与凯尔特人相关的词汇，需读/k/。熟悉体育运动的读者，想必听说过两支球队：苏格兰足球联赛的格拉斯哥凯尔特人队，以及美国职业篮球联赛（NBA）球队波士顿凯尔特人。两支球队虽然属于不同国度、不同运动，却有着极为相似的共性：相同的队名Celtic（s）、相同的白绿色主色调，以及相近的徽标。如果按照英语的发音规则，Celtic读/sɛltk/，要译作“塞尔提克”或“塞尔特人”？那么，为何主流是译作“凯尔特人”呢？这一切要从凯尔特人这个古老的欧洲民族说起。

公元前2000年开始，地中海出现了一个生活在欧洲大陆及不列颠群岛西北部的人种分支——凯尔特人（拉丁语：Celtae；英语：Celt）。今天，欧洲大陆已经没有凯尔特人的后裔，因此该名词主要指海岛凯尔特人后裔，即现在的不列颠群岛西北部族群，比如爱尔兰人、苏格兰人、威尔士人和曼岛人。

苏格兰格拉斯哥的格拉斯哥凯尔特人队成立于1887年，筹款集资来源于当地的爱尔兰移民社团。球队取名凯尔特人，正好反映其与爱尔兰及苏格兰的根源。凯尔特人队徽的上面半弧形是球队的名字，中间的绿色三叶草是白花酢浆草，暗指凯尔特传统。

另一方面，从19世纪50年代开始，爱尔兰人大批移民美国。今天的美国人口中，爱尔兰血统占据11%，是美国的第二大族裔。今天的美国东北部工业区就是爱尔兰人的集中地，而当地的大城市波士顿就是爱尔兰后裔集中的城市。1946年，波士顿凯尔特人篮球俱乐部成立，其得名与城市的爱尔兰血统有关。凯尔特人早期队徽就是非常简单的凯尔特元素，绿圈白底加中间一个绿色三叶草。现在的凯尔特人队徽中有一个站立的小妖精。这个小妖精有着明显的凯尔特色彩，头戴绿色爱尔兰帽子，上身穿着白色衬衣、绿色三叶草背心，下身穿着绿色裤子。这恰恰是凯尔特人传统在NBA的体现。

不过，直到19世纪中叶，英语单词Celt和Celtic中的首字母c，在英语中唯一的发音还是/s/。随着语言学学科的发展，英美对凯尔特人相关的单词起源有了正确的理解，学术出版物开始提倡使用/k/读音。Celt和Celtic开始分别被读作/kɛlt/和/kɛltik/。终于，到了20世纪后期，Celt词首读/k/的发音逐渐流行起来。这也是名从主人的必然，Celt的爱尔兰语形式Ceiltigh，其词首也是读/k/的。

即便如此，包括英美在内，还是有不少体育媒体和体育从业者并无正字正音的意识，将Celtics的词首C读作/s/。即便是波士顿凯尔特人的球员也读/sɛltk/。中国大陆有“名从主人”的重要译名原则，译名要尊重该名词主人的读音，因此把Celtics译作“凯尔特人队”。港台更受英语不规则的传统读法影响：中国香港把 Celtics翻译成塞尔特人；而中国台湾则完全音译，直接把 Celtics翻译成塞尔提克。

（责编：刘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