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渔父作品简评

作者: 曾爱玲

王渔父(1907.3—1974.9),原名柳汀,河北涿县人,37岁定居贵阳,一生致力于花鸟画创作和美术教育,是全国知名的写意花鸟画家。王渔父先生1960年的写生作品《午阴》,写出了炎炎午后,两只鸽子在树荫下的惬意场景。前面的鸽子正悉心梳理着自己的羽翼,后面的鸽子悠闲地享受着午栖。两只鸽子,一动一静,一黑一白,画家的线条节奏分明,收放自如,墨色变化万千,赋色恰到好处,寥寥几笔便将鸽子的姿态神情刻画得惟妙惟肖。树荫下的鸽子代表着宁静与和平,它们的状态好似我们生活的常态,在忙碌和奔波中寻到了片刻的歇息与安宁。而只有内心澄明的人,才会去关注到鸽子小小的情感,体悟到微小生命的美好。

写生既是写意,是画家与自然交往的过程,也是画家认知体察世界的方式。当王渔父先生得知黔灵山有从山东移植过来的白牡丹,特地赏玩后,写下《牡丹》。先生以书入画,对物象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高度的概括力,审美发现和审美领悟仿佛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其线条组合灵动自然且遵循法理,达到了笔随心动,心随花开的境界。写意画需抓住事物特征及世间道法,强调“意在笔先”,思想、情感及形象三者浑然于胸[1] 。写意精神则强调了万物总在心,下笔如有神。世人皆知北有王雪涛,却未曾听闻南有王渔父,其实王渔父先生与王雪涛先生是同窗好友,共同师从王梦白、齐白石、陈半丁等大师。王渔父先生23岁便举办过个人画展,出版了由王梦白先生题签封面的《王柳汀花鸟画集》,王雪涛还在扉页题写了“笔情秀逸、生致可掬”八字,高度评价了其画艺。但先生从未以此为名,而是几十年如一日,将绘画里的“写意精神”真正融进生活,让笔墨题材与时俱进,为百花写照,为百鸟传神,时刻保持一颗寻美之心,去体会自然,感悟生命。

“写”“意”二字,若取《诗经·邶风·泉水》中“以写我忧”的“写”,《列子·论符》中“人有亡铁者,意其邻人之子”的“意”之字意,可解释为:卸除犹疑。所谓卸除犹疑,是为放下。老子《道德经》中曾提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讲的便是追求学问应该不断积累,而追求道则应该逐渐减少欲望和执着。当一个人能够不断深化,坚持减少心中的杂念和犹豫时,就能达到一种无为而治的状态,这是一种放下的境界,是在做任何事情时都能够保持内心的平静和自由的境界。道家主张的“无为而治”思想在写意画中,即表现为画家以自然为师,放下物象之形,通过描绘自然之道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

从王渔父先生的《水深鱼极乐》一作中,可以感受到庄子所说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画中九条鱼各有特点,灵动鲜活,游姿与浮萍水势构成S形曲线,从画面上方摆动至左下方,形成太极之势,而下方几笔草植回转气韵,又显出生生不息。鱼对于先生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从年轻时的看鱼,到南下隐于市的养鱼,再到人生最后阶段的聊以自娱,仿佛他已和“鱼”融为一体,超越了自我,将自我融入到万物之中,实现了与万物的和谐统一。画家与鱼同为宇宙的一部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似乎人与鱼,与万物都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没有固定的界限与形态,人与物可以共同生存、共同发展。

孔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2] 。中庸是最高的道德标准,同样适用于生活之中,放下对过去的执着,放下对未来的疑虑,勇敢坚毅地面对生活,才能让我们更加洒脱与自由,这种自由是建立在中庸的法度与规则之上的。这里的“中庸”也不是指平庸或折中,而是强调待人接物要保持中正平和,因时制宜、因物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是一种平衡、和谐、适度的状态或原则,由此,可以达到一种理想的平衡。在绘画中,画家追求构图、用色、用笔等方面的平衡,避免极端,这正是儒家思想在艺术领域的体现。而学习新时代下的写意精神则可以丰富个人精神世界、培养创新思维、提升生活品质以及促进文化传承。写意精神强调的“平衡和谐”与儒家的“中庸”思想相契合,因此,我们应该积极学习写意精神的时代性,将其与中庸之道相结合,共同推动个人与社会的和谐发展。

或许创作于1973年的《大地春深》是王渔父先生对自己的和解,这幅作品也是先生准备参加全国美展的画作,虽有遗憾,却留下了他对新时代最美好的祝愿。大片的油菜花是古代画家未曾尝试过的素材,灿烂的黄色和成群结队的燕子是春天的象征,预见了新时代的希望。南宋诗人文天祥曾作“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每个人都将面临的生命终点回望,最重要的是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对于画家而言,他们追求的是对自然之美与心中之道的深入探索和表现,是对万物生命力的独特感悟和呈现。在国画的教学上,先生也一直勤勤恳恳,因材施教,鼓励教导学生,让他们得窥艺术之门径,并得以深造。

新时代的写意精神,是写心中体验。内观是第一步,所谓外物无所格,只在心上做。《坛经》中神秀一派的渐悟者,倡导人们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以免误入歧途;但六祖却写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3]。这句话鼓励人们要认识到自己内心的清净本质,不被外界的纷扰所动摇,禅宗把它视为顿悟,而写意精神中的时代性就是提醒我们要从外向内,明心见性。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优秀的画家不需要过多的笔触便足以构建自己的内心世界。当我们的双眼被物象所蒙蔽的时候,可以借助现代科技去看画家呈现的像是由哪些笔墨组成的。《花鸟》墨分五色,笔生八峰,浓墨画杆从左侧起势,于右下向上转折再朝左上延伸,将画面内部的空间分割成下方上圆。转折处近似直角的方折在中国画中是比较忌讳的,但画家在此却非常大胆,用短笔破势,处理得恰当适宜。鸟儿站在轻枝上,墨虽淡却笔有力,节奏感十足,上方的红叶、题款下的印章和右侧小片红叶形成三角之势,托起画面的气韵,使之不会因浓墨重枝而下坠。这些平平无奇的物象通过画家的经营布局,使我们感受到了笔墨文化的魅力。写意精神离不开笔墨表达,笔墨是写意精神的外在体现,中国画以阴阳作为笔墨的审美标准,将写意精神融入其中,引领了笔墨的运用和发展,通过浓淡、干湿、快慢、疏密等变化传达出画家的写意精神,使画家不拘泥于物象形态,而更加注重表达内在主观感受,明心见性,从而推动笔墨创新,二者的相互融合促进,赋予了中国画新的生命力。

注释:

[1] 《中国画学术语释估》[M],姜澄清,贵州大学出版社,2013,30页

[2] 《中庸全鉴》[M],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25页

[3] 《坛经》[M],远方出版社,2009,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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