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使女的故事》,游哈佛大学

作者: 杜先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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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 阿特伍德(1939— ),加拿大著名小说家、诗人,1962年获哈佛大学文科硕士学位。代表作《使女的故事》《别名格蕾丝》等。

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在写作她的反乌托邦小说《使女的故事》时,选择哈佛为场景,解构了哈佛,便也解构了美国:在不久的未来,美国在经历战乱、政变、宪法终止和环境破坏等灾难之后土崩瓦解。借哈佛而写美国崩溃,确实是聪明之举。

阿特伍德说她于1981年写《使女的故事》是对里根当选的直接反应。她认为,里根上台,经济上开始了扩大美国贫富分化的进程,更重要的是,宗教和文化上,基督教保守派开始复苏,这两个过程一直延续到今天,导致女性的处境不断恶化。她用反乌托邦的形式,讲述当女性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时,将会发生什么。写故事的时候,恪守一个规则:不会把任何没有历史先例的东西放进去。《使女的故事》改编成电视剧时,她参与改编制作,电视剧也遵循了这个规则。

《使女的故事》是1985年出版的。2017年,电视剧拍成。阿特伍德又写了后续《证词》,于2019年出版。2022年,《使女的故事》出版将近40年后,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1972年通过的一直保护妇女堕胎权的罗诉韦德案, 很多州通过法律禁止堕胎,证明阿特伍德并不是杞人忧天——她虚构的反乌托邦的故事有可能变成社会现实。

阿特伍德的文学声名如日中天,每年诺奖季节,大家都要猜猜她能不能得奖。今年3月14日,我参加了一次会议,阿特伍德在大会上做了一个主题演讲,她个性鲜明,口才又好,听过之后,觉得她的书更好看了。读完《使女的故事》,再来走一趟哈佛,你会有全新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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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10月,查尔斯河上都会举行划船比赛。隔河能看见哈佛校园的红砖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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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特尔剧院位于布拉特尔街,离哈佛广场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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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学的约翰斯顿门建于1889年,以赞助人塞缪尔·约翰斯顿的名字命名,一般被视为哈佛校园的正门。

《使女的故事》中残留的哈佛遗迹

1961年,阿特伍德来到拉德克利夫学院(后并入哈佛大学),先拿了一个硕士,然后又在哈佛英语系开始攻读博士学位。阿特伍德的独立、叛逆,在哈佛期间就已经初露端倪。她和她的男友波尔克参与当时校园中抗议越战的各种活动。他们结婚,部分原因是为了帮助波尔克逃避兵役,虽然婚姻只延续了5年,但结婚本身,其实也是一种抗议行为。

《使女的故事》中的基列国就在剑桥和波士顿,小说和电视剧中,都用了阿特伍德所熟悉的场景和地点。我们跟随小说中的使女奥芙弗雷德和奥芙格伦,从查尔斯河畔经哈佛广场走到哈佛校园,便能够一一辨认出基列国中残留的哈佛地标。

使女在基列国的地位,连性奴都不如,作为硕果仅存、为数不多的尚有生育能力的青年女子,她们被分配为各位指挥官,唯一的功能就是为他们生儿育女;生下的儿女归指挥官的妻子们所有。使女们原来的名字被剥夺了,在所属的指挥官的名字之前加个Of(奥芙),她们就有了新的名字,比如书中的女主人公,原来的名字是琼,变成使女以后,指挥官叫弗雷德,她就成了奥芙弗雷德,类似于中国北方的“家的”,弗雷德家的。

首先,她们从布拉特尔剧院开始,回忆她们曾经购买连衣裙的商店,曾经参加的电影节。往日的人间烟火、世间日常,更衬托出她们眼前生活的粗暴和严酷。

穿过布拉特尔街便是教堂街,两位使女在这里排队领取她们的指挥官家应得的肉类和蔬菜。她们从教堂旁边走过,然后便来到肯尼迪街和麻州大道交界的地方。沿着肯尼迪街往右方走过去,那里便是查尔斯河,河边有哈佛体育场、韦尔德船屋和哈佛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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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校园中的约翰·哈佛雕像,铸于1884年。传说触摸雕像的左脚会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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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德纳图书馆,由埃莉诺·埃尔金斯·怀德纳捐建,于1915年开放,其中藏书主要是人文社科书籍。

人们若来哈佛,总是会到哈佛广场,这里的中心,自然是居中的地铁站,从哈佛坐上红线地铁,过2站就是邻校麻省理工学院,再坐下去,就越过桥面,到了波士顿城里。但是,小说中,奥芙弗雷德已经不能到河边,不能过桥,也不能坐地铁。

地铁站旁边,就是哈佛大学和著名的约翰斯顿门。平时它是对外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随时进出,可以随意闲逛,也可以加入哈佛学生担任导游的小观光团。

今年,6月8日我去的那一天,因为学生抗议活动刚刚结束,哈佛的大部分大门,包括约翰斯顿门都对外关闭,于是我更容易设身处地地想象,在使女们眼中,这扇门、这道红墙和这些铁栅栏有多么惊悚,因为它是基列国将要犯斩首示众的地方:

这堵墙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或者至少有一百多年。像人行道一样,它是红砖砌成的,曾经一定是朴素但壮观的。现在大门有哨兵,上面安装了丑陋的新探照灯,底部有铁丝网,顶部的混凝土中嵌有碎玻璃。

然后阿特伍德仔细地描写了这道门和这道墙的用途:这道墙上的设施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人逃出去,其实,基列国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从里面穿过电子报警系统到达墙边。使女们出门的这一天,约翰斯顿主门旁边吊着6具尸体。基列国定期打捞和搜集这些尸体,然后用钩子把它们挂在红墙上示众,过往行人不得不看,看了便惊恐万状,而惊恐,恰恰是这些展示的目的——反抗基列国,擅自逃亡,就是这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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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纪念堂修建于19世纪。这里有风格多样的彩色玻璃窗,堪称美国彩色玻璃博物馆。

奥芙弗雷德想象着墙内的情景,墙内就是哈佛园,周围几座红砖建筑,有学生宿舍,也有教堂、教学楼,迎面自然是哈佛雕像。哈佛园也是每年5月时哈佛举行毕业典礼的地方。奥芙弗雷德和奥芙格伦沿着学生们曾经匆匆走过的小路走着,两旁曾经是教学楼和宿舍,从外面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这些建筑现在属于基列国的情报机关——眼睛。奥芙弗雷德回忆起毕业典礼的盛况,每年5月,这里便搭起舞台,母亲们带着彩色帽子,学生们穿着黑红相间的哈佛长袍。现在的舞台不一样了,上面竖立着3根木柱,柱子上吊着绳圈——这是审讯和处决犯人的地方。

奥芙弗雷德想起了她的爱人卢克,先是想象他被斩首后吊在墙上示众,但她更愿意想象他在校园内哪座楼里生活着。从前校园开放时,人们可以在旧校园和新校园之间自由行走。哈佛雕像左手边便是哈佛的主图书馆——怀德纳图书馆。图书馆对奥芙弗雷德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因为基列国已经剥夺了女性受教育的机会,她们不能阅读,也无书可读,所有的书籍都已经被焚毁,少数保留下来的,只有指挥官们和他们的妻子有权涉猎。

幻想和现实

看到这里我不禁莞尔,阿特伍德笔下这些细节,终于吐出了多年积压的胸中块垒。她在哈佛读书期间,主修英语文学,但所有的英语诗歌都收藏在拉蒙特,她无权涉足,因为这个图书馆只对本科男生开放。拉蒙特就在怀德纳图书馆右后方,今天已经对所有人都开放了。当年我也经常来这里,只不过查阅的是外交史,远不如英语诗歌那么有趣。

看完图书馆,向左转,走过纪念教堂,向着北面一直走,便是哈佛纪念堂、科技中心,还有哈佛燕京图书馆、自然博物馆等等。使女们只依稀记得这些建筑的功能:一个剧院、上课的地方和本科生餐厅。

华丽的晚期维多利亚风格,有彩色玻璃。它曾经被称为纪念堂。

这个纪念堂里的剧院叫桑德斯剧院,我也曾经去那里看过节目、听过讲座,楼下的餐厅却只能在门口张望,无缘进入,因为它只对哈佛本科生开放,像牛津、剑桥很多学院的餐厅一样,人们总爱说,哦,这就是“哈利·波特”系列小说里霍格沃茨的原型。

小说快结尾时,奥芙弗雷德和奥芙格伦再次出门跑腿。她们穿着使女服装,高高的修女般的白帽,遮挡着她们的视线,红色的长袍,遮挡着她们仍然有生育能力的身体,也标识着她们的身份。她们回忆着哈佛广场残存的美好——一家冰激凌店,你可以买双球冰淇淋,如果你乐意,还可以让他们在上面撒上巧克力。烟火世界的小小奢侈,在清教徒的基列国,已经成了遥远的回忆。

阿特伍德不是在小说中创造一个幻想世界;她只是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现实:世界上最大的大学被关闭,艺术和文化场所变成了用图片作为标志的地方,因为文字已经被取缔,女性不能阅读,那些持有异见的人被杀死,文化和知识机构不再存在,众多历史遗址也被断定为“不属于新秩序的一部分”。阿特伍德说,尽管我们没有理由感到乐观,但我们又必须乐观:因为现实可能会变得更糟;人类也必须合作,否则我们将无法作为一个物种生存下去。

(责编:李玉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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