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见过个谁
作者: 苏二花我今年4月份搬家,搬家第二天小区就被封控,等到解封已经是一个月后。这一个月,隔着玻璃远远观望,望见迎春俏丽,桃李争妍,海棠花开。与绚烂的春天相互对视,海棠美艳,桃李芬芳,迎春在风中摇曳,虽隔着玻璃但能看到,能听到,能闻到,甚至能触摸到。是所谓神交。也是生活经验。
一颗春天的心还没来得及收拾,夏天拍着大镲轰轰烈烈就来了。温度飙升,夸夸带响,热是唯一感觉,不论听到的闻到还是触摸到的。长这么大,没见过热成这样的夏天就。
这才想起买空调,计划早就有,只是没来得及执行。
到电器商铺看空调,之前热情相迎的售货小姐姐变得高冷起来,待理不理的,要是问,回答必定是“没货”。何况我问的还是最经济最实惠的那种。深深为自己钱少自卑过后,转问高价位,回答照样两个字,“没货。”小姐姐翻着白眼仁儿说:“货都是提前一个月定呢。再说了,即使有货你也安不上啊,排队等安装的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了好不好。”
好!我还她一个白眼儿。两个月后都该秋分了吧,以太原的凉爽,到时候你就白给我个空调,我还没地儿放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只求能活着。因为“那人是热死的”这话,传出去不好听。
还好,根本不用等到秋分,一立秋,立刻凉风习习。风一来,活了。一切。
也就是这时候,《黄河》主编黄风老师问:“答应我的小说呢?”
还这事儿?
百般抵赖之后,只得打开笔记本。毕竟温度也不那么高了,也不打算往死里热人了。
《安锅》是早就想写的一个小说,一直在心里盘着,时时打磨。我主要想写的是乡村生活,没打算刻意赞美,也不会悲悯,我只想呈现,尽量做到原拿原放。一如从前,这个小说还是有人物过多之嫌,这是因为我总想写群像,总想让不同的人站出来说话。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越是没怎么上过学的人,说出的话越是具有文学性,能把这个部分找出来写在小说中,那这个小说基本差不到哪里。但笔力总归是差了些,做不到人物虽多但多而不乱,还能做到个个鲜明生动。
《安锅》的主要人物还真不是克书记或刘福有,他们只是串珠子的线,主角是说精不精的阿大、阿二,是把脑袋睡穿的继七,是与黎山老母攀亲戚的刘兰香,是摇着尾巴要水喝的12年,是见人就问“我什么时候死呀”的娘,是使一双小脚行走在愁苦大地上的奶奶们,是蹲在土塄上从嘴里放出鹞子的我爷爷,是在小本本上抄唐诗的继六,是四面环山,是穷相毕露。
小说人物和故事都有原型,来自鲁顺民老师和陈克海老师合著长篇纪实文学《赵家洼的消失和重建》。这本获奖无数的书,写了赵家洼从无到有的百年历史,写了赵家洼人的百年奋斗历程,也写了赵家洼人在搬迁前后的生活和心理。其中《吃糕》一章,写赵家洼人搬家,正好与我4月份刚搬过家的情镜相契合。赵家洼人搬家要吃糕,书里详细写吃糕仪式,我把这个场景原封不动搬进这个小说里。搬家吃糕是习俗也是仪式,懂得用仪式来调节日子,对人生命的深度和宽阔度都很重要。活着,时不时地隆重一下,是一种尊重,对生活的,对自己的。于是就有了《安锅》,和里面三代人搬家的场面。虽然与真实生活在赵家洼的乡亲们谁也没见过个谁,但小说还是力求写出他们的气息、状态、举止、语音。虚构是小说作者的基本能力,如果说纪实是生活本来的样子,那小说就是生活该有样子。谁也没见过个谁,正好是小说的空间。
从刘福有到刘有福,我和赵家洼的乡亲们其实是一个村的,都是在传承的血脉和固定的生活场景中寻找自己;吃糕越多,越有感受力的宽幅。
责任编辑:钟小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