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

作者: 蒋佩衡


送别了父母的那个傍晚,阴沉沉的,天阴,气沉。

走前,好似这阴霾捂上了我们的嘴,彼此只是看着对方,一句话也说不出。当时只有几点零星碎光在他们的眸中闪动着、颤动着,我心里泛出苦涩,甚至不敢对视,就低下头,将那碎光埋在了比心底更深的地方。渐渐地,我的地面有些恍惚,那是被泪化开了。

朝学校的方向往回走,是一通窄路,路两排笔直的树简直就是雕塑,一动不动。当一阵风来,沙沙簌簌,天未雨,却觉一阵冷雨已来,可能是心有些空,所以这雨打在心头的声音格外清脆、深刻、震耳欲聋。

天渐黑,两排路灯倏地亮了,白灯挂在黑柱上,定睛看去,光向四边曳着细长的光尾,像凝在绽放一瞬的苍白的烟花。当时,我想着:在电线杆下告白的情侣,他们真的觉得这很浪漫吗?谁又会希望在这个死板、无力的光团里表达爱意呢?想了一会儿,才发觉一束清虚打在我的鼻尖,思绪瞬间被拉回,这是从云隙流出的月光!那流转在云雾里的冰轮,夹杂着一缕缥缈的风骨,落在叶梢处,落在面向我走来的女孩们的脸上,融入了她们,又添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柔美、灵动。可不一会儿,月又隐去了。留下的只有哑剧般的光幕,路上和我擦肩而过的演员,也少了几分鲜活。

我心中愤愤,人们为了弥补晚上的月缺,而造出了白炽灯,自觉很聪明。这白炽灯代替了抚慰人心的蜡火,迭代了温情柔柔的油灯。这样死板、无味的虚光真的可以触动人心吗?可是,正是有了月缺才有月圆佳时,正是有了月的轮回才有了四季各异。正是在人潦倒落寞之时,看向天边的月,才有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佳话流传千古。月在经过一个月的沉淀后,竭尽光芒扫去黑暗污浊,毫不吝啬地悲悯天下万物。在光芒散尽后,就慢慢走向枯萎,枯萎后的残光,仍化作养料滋润着生灵,并为下一次的圆满沉积。就这样,默默持续了亿万年……

踢着路边的石子,听着走路的细声,数着步伐,我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脖里有些凉冰冰的—雨来了。雨,来势汹汹,劈头盖脸地落在树丛里,纷乱的叶片连片下坠,枝干向内弯垂着,极力挽回着仅剩的半黄半绿的叶片。那沿着树干流下的,不是雨,更似它的泪。看到这里,我把伞向下掩掩,抱住伞柄的双臂更紧了,眼垂了下去。

这场雨是秋的最后一梦,梦里闪过枝柯摇曳,落红纷飞,伴着清冷的水珠砸地的破碎声一片,再是一阵冽风,一夜间抹去花草的鲜丽。雨过梦醒,已是冬至。

雨不大,落时不长,淅淅沥沥地全下在了我的记忆里。那夜,月光柔柔,似绸缎,想扯一段系住我独行的回忆,也想系住秋的最后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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