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故事
作者: 曹伦平与书相识,源于那时乡村匮乏的物质和精神生活所迫。三十多年前,我出生在苏北一个农村家庭,父亲虽是乡村教师,但家里的地还是正常耕种着。在我四五岁时,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面,跟着他去上学。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上学,应该是到学校玩儿。
父亲把我放在学前班,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开设幼儿园,学前教育就是一年制的学前班,大家都称为“半年级”。每次看到高年级的学生都背着书包,上课都像模像样地把书拿出来时,我便哭着找到父亲要书和书包。父亲教四年级,就给我找了四年级的《劳动》和《思想品德》课本。偌大的书包里空荡荡的,只有这两本书,走路的时候晃得厉害,但我很快乐,因为我也有书和书包了。当然,上课自然是听不懂的,这四年级的书,自然我也是看不懂的。
就这样混到了三年级,我开始认得一些字了。当同龄人在田间地头玩耍时,开始了我与书的结缘。父亲从村上小学拿了些书给我,近三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是一个系列主题的书籍,是介绍科学家事迹的儿童励志读物,但是没有拼音,有些字我是不认识的,只能问父亲。问着问着,他就有些不耐烦了,就教我怎样查汉语字典,就是那种袖珍型的,只有巴掌那么大,售价好像是两三块钱。拿到那几本书之后,我爱不释手,整天捧在手里,母亲喊我吃饭都要催好几遍。可能是农村见到的书太少了,内心自然感觉珍贵了些,也因此学会了查字典,得以看懂更多的书,也就学习到了更多的知识。
乡间的童年乐趣是很多的,每逢寒暑假,我会到外婆和姨妈家。白天,我就随村里的大孩子们去池塘游泳,去河里捉鱼,去田里偷西瓜;晚上,我就把他们比我年级高的那些课本找出来,在油灯下翻看。因为读的书比其他小朋友多了些,所以认识的字也多些,这一点一直让我沾沾自喜。上黑板默字、老师提问,每次我都是自告奋勇,赚足了个人虚荣感。
到了五年级,我开始把家中的书翻出来。能找到的书比较杂,父亲教学用的参考书、师范学校的教材。理科类的书籍我自然是看不懂的,只能看文学类的。找了几本师范的语文课本,里面囊括了好多名家名篇,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夏衍的《包身工》、鲁迅的《药》等等。很多作品我都似懂非懂的,特别是鲁迅的文章,少年浅薄的阅历,很难了解其中要表达的意思。读鲁迅的文章多半是在高中后,再看的时候,才大致懂得其中的意蕴。
乡间的晚上生活很单调,在没有电视前,吃完晚饭六点多就睡觉了。睡得早,醒得也就早了。有时候凌晨三四点醒来,无聊时,只能选择看书,趴在床上,长时间一个动作,也是很累人的。小学时的每个暑假都很漫长,除了干农活儿,也就没有其他事情做了。农村的孩子经常会帮着父母放牛放羊,我放过很多年的羊,但没有放过牛。那时候最想放牛了,因为可以骑在牛背上,特别是背完那句“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后,我放牛的想法越发强烈。我也曾天天嚷着让家里也买头牛,当然,牛是没有买,倒是去外婆家牵了几只羊过来。从此,放羊成了我每年暑假的一项重要课外作业。与其他放羊的孩童不同的是,我的手里除了鞭子以外,还多了本书。在农村,一般都是一家一头牛,而羊一般都是好几只,甚至十几只,这就意味放羊时,要不时地盯着看着,因为羊会乱跑。有时候看书看得入迷了,羊群会偷偷跑到不远处的地里吃庄稼,为此我没少挨父亲的打。
那时,写作文是令很多同龄人头疼的事,我却不存在这样的困难,因为看了不少书,再加上平时有写日记、周记的习惯,我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来读,还代表学校到镇里参加作文大赛。我开始意识到,读书给我带来的好处,不只是文学上的积累,其他各方面的知识都可以从书上获得,成绩自然就提升得很快。小升初,我考了学校的第二名,中考考了全镇的第一名。
到了初中、高中,看书的机会更多了,初中三年,我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因此可以经常和语文老师接触,抱着作业本去他宿舍的机会,也成为我看到更多书的便利。记得初一夏天的一个中午,午觉睡过了,我揉着惺忪的眼睛,顶着蓬乱的头发奔到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正好是语文老师的课,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了句“进来”,而是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少年不识愁滋味”这几个字。当时,我还不能完全懂这几个字的意思,后来才知道这是一首宋词里的一句。从此,我也爱上了诗词。不记得背了多少古诗词,当时学校发了一本《古诗文诵读(中学版)》,后来我又找到小学版,这两本书上的古诗词,我基本全背过。后来到了高中,我依然把这两本古诗词随身带着。背得越多,我越觉得古诗词的博大精深,越觉得它的意蕴百感交集。人生遇到的酸甜苦辣或是爱恨情仇,都可以在某首诗词里找到自己的共鸣,这是我觉得诗词的奇妙之处。那时正处在青春期,在那个悸动的年华里,婉约派的宋词成了我的情感的主要承载。懵懂的爱情,年少的故作深沉,还有青春的矫情,都能在一曲曲宋词里找到寄托。
高三时候,读书的经历依然历历在目。语文老师每周五下午都会组织我们去阅览室,增加阅读积累。那是一段极度压抑而又苦苦挣扎的岁月,关于看书的记忆以至于在多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依然这般清晰可见。下午两点到图书馆,看《读者》杂志,感悟百态人生;读《求学》杂志,憧憬未来大学;阅《中国青年》杂志,感触时代脉搏。在这过程中,大家都陆续地走了,而我一般会待到六点,因为再晚的话食堂就没有饭了。我一个人走出图书馆,那时应该是十二月份,天黑得比较早,路边昏黄的路灯已经亮起,我长舒一口气后,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凝视良久……
到了大学,读书的环境和心境已然和高三时截然不同,没有了高考的压力,心情自然放松了。苏州,我一直把它看成一座大大的书香庭院,处处流露着延续传承千年的文化气息,也处处弥漫着千年崇文重教的文化底蕴。
我所在的北校区,是个比较老的校区。图书馆坐落在一汪池塘边上,被一片茂密的树木掩映着,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肉眼很难分辨是什么时代的建筑。我经常一个人出入图书馆,经常伴着夜色走过一段漆黑的路回到宿舍。那里藏书很多,可能我四年夜以继日都读不完。现在想来,还是后悔当初没有再多读些书。每次寒暑假前,我都会借上六本书,因为本科生最多能借六本。
在大学的图书馆,我走进路遥,走进他的《人生》《平凡的世界》;走进贾平凹,走进他的《废都》《我是农民》;走进史铁生,走进他的《秋天的怀念》《病隙碎笔》。我走进他们的心灵世界,感受那种与命运顽强抗争的力量,也感受那份对生命的热爱。
参加工作后,经常加班到很晚,但我没有停止过对书和知识的渴望。我经常去所在城市的大学城图书馆,冬天很冷,骑着自行车更冷,在那里我完成了我复习备考的艰难岁月,闲暇之余,也发表了几篇文章在集团的内部刊物上。
后来,我来到了现在的城市,在这里安家、娶妻、生子。每次从工作单位去往市区,包里都会带着书。办完事,在等班车时,钻进班车点附近的银行或者市区某家书店,因为有书的相伴,时间过得越发充实,思想也获得了延伸。多年来,我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是坐车或者有其他整段的时间,我都会提前备一本书。如今,读书的形式也在不断地丰富,电子书也越来越多。现在想想,最有读书感觉的,还得是纸质书籍,在灯光下,听着翻动书页清脆的声音,闻着纸张的墨香,再饮上一口清茶,的确是一种享受。
我与书的渊源,剪不断,理还乱。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我高中学的是理科,大学学的是工科,常与各种晦涩的数字演算和枯燥的实验相伴,但这并不能阻挡我对书的渴望。
我一直认为,所有的这一切都得益于读书。因为读书,才使得我从一个乡村少年成长为一名人民警察;因为读书,使得我从无知走向成熟;因为读书,使得我原本匮乏的精神生活变得如此富足。书读多了,便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欲与之形之于书,且取得了小小的成绩,发表了一些作品,获得过一些奖项,加入了省作协等文学组织,更成为同事、朋友口中的“作家”“才子”。也因为读书作文,使我在基层单位很快崭露头角,得以被调往机关从事政工综合工作。
这些年,每每和正在读初中、高中的晚辈聊天儿时,我都会和他们说一段话:“读书是改变命运最有效、最便捷的途径。作为农村孩子,如果你连读书学习的苦都吃不了,那你以后再想出人头地,肯定是难上加难!”
十多年前,我给自己起了个网名—晴耕雨读。倒不是炫耀或者做作,而是感恩生活,感恩读书,特别是感恩在农村生活的那十八年时光。每当经历过烈日下农田里的暴晒劳作后再捧起书本时,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格外珍惜坐在教室里的光阴,暗暗下定了好好读书的决心。
我曾在一篇文章里写过,或许我的前世就是个寄情于田园山水间的农夫,是一介穷困潦倒、与书为伴的农夫,终日粗茶淡饭出没于田间地头,晴耕雨读。陆游曾言:“两眼欲读天下书,力虽不迨志有余。”我自然不敢与陆游比肩,但拿起一本书,跟随着作者的构思,去感悟人间冷暖,去通识古今,让浮躁的心灵在书里小憩,也算是一件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