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文学考古学对解构明清小说中物质形象的重要意义

文学考古学的研究重点是挖掘古典文学中的人物形象，深入、立体地还原文学中的人物性格，对我国文学研究具有重要意义。清朝时期的文人由于历史环境问题产生一种恋物情结，从而产生了一系列独具特色的文学作品。大观园是《红楼梦》的主体环境，以大观园为考古学研究主体，可以根据大观园的结构布局，来侧面考察《红楼梦》中的人物形象，从而反映出清朝康雍乾时期人们的生活习惯和物质文化信息，体现出古典文学承载历史的作用。

随着当代文学考古学的发展，专家们提出了新的考古概念和方法，并进行了初期实验，通过对古代中国文学的传统观念进行考察，发现明清时期由于特殊的历史环境，造就了相对特殊的文学作家和文学作品。我国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为了对其进行更深刻的了解，因此对明清时期古典文学作品中结合想象与现实的手法所描绘的社会环境和人物形象进行研究探讨乃大势所趋。《红楼梦》被誉为中国历史的缩影，但由于作者曹雪芹特殊的写作手法，使得小说中的社会环境、人物形象与真实的历史背景有所差异。为了更精准地把控文学内容，需要当代学者和文学考古学家共同努力。本文以《红楼梦》大观园为例，分析作者对所处时代背景的刻画，进而考究明清小说中的物质形象。

一、文学考古学概念简述

文学考古学是在传统的文学研究之外，发掘新的历史的研究方法。张哲俊作为中国最早提出文学考古学概念的学者，为了对古典文学作品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利用文学考古学的研究方法，将古典文学中描绘的历史文化的研究重点放在对作品的研究中。古典文学中承载作品内容的社会背景是文学研究的重点，但受到近代研究理念的影响，将对古典文学的研究重点放在了作者在作品中所表现的思想上，古典文学作品中的历史文化逐渐被学者所忽视。除此之外，由于近代受思想启蒙和社会变革的影响，我国大部分现代作家将人物和社会作为作品中描绘的重点对象，写作方式忽视了对现实事物的结合，逐渐走向极端反物质。“文学考古学”顾名思义，是对文学进行考古，通过研究文学作品中所刻画和记录的历史文化，加深人们对作品所处时代的了解。古典文学中所描绘的景象和情节，虽然大部分为虚构，但作者一定是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下进行情节展开的，因此文学作品中的内容就不可避免地与当时的现实文化有所关联。文学考古学作为一门复合型学科，应用范围广泛，实用性强，对文学、历史学、考古学的发展均有一定促进作用。其独特的研究方式和研究理念，能够准确分辨出文学作品中的虚拟部分和真实部分，避免造成误读，弥补了我国对文学研究的不足。

二、文学考古学运用于明清小说研究的可行性分析

（一）明清小说写作内容文史交融

明清时期与更早的宋朝时期的文史观念大相径庭。在儒家文化的影响下，宋代文人的文学作品普遍以物质来寄托情感，而明朝时期的文人则更注重世俗文化。晚明时期的文人受政治原因影响，意志消沉，因此开始沉迷于时尚物品，如书画、瓶花等，他们对这些奢侈品的审美追求可谓登峰造极，他们的文学作品的创作思想也逐渐从“不役于物”转变为以身外之物寄托情感。而到了清朝时期，则产生了大量学者身份的作者，小说作品一般仅在作者周围的圈子中流转，只有在作者去世后，其所创作的作品才会经由他人之手放到市场上交易传播。由于作品特殊的传播空间和阅读对象，使得章回体小说的写作方式具有时代特色。就比如曹雪芹在《红楼梦》的第一回写到，小说内容是石头亲眼所见的故事，潜意识将小说内容与历史相结合，这种文史交融的小说内容，使得以文学考古学的角度研究《红楼梦》等明清小说存在可行性。

（二）明清小说经历的母题转换过程

从早期文学作品喜好描述宏大场面，到场景逐渐细致化、私人化，这种母题转换的过程与历史背景息息相关。而这种生活化的小说内容，往往需要对身边的事物进行更加细致的描述和刻画。为了增加作品篇幅，作者就不得不将生活中的实际情况结合到虚构的故事情节中，进而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在这种虚实结合的过程中，由于作者无法精准描绘出身边的事物在未来的发展趋势，因此会产生纰漏，这就使得文学考古学在研究过程中能够准确分辨出古典文学作品中哪些描写为虚，哪些刻画为实。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小说作品，只要对小说的内容进行分析，都能够获取小说所处年代的信息。因此，对于文学考古学的研究来说，古典文学作品中对事物的描写具有判断作品所处年代的作用。另外，对于研究虚实结合的写作方式的小说来说，利用文学考古学能够更深入、精准地得出研究结果。《红楼梦》是虚实结合写法的典型代表作，并且内容中主要刻画了清朝时期文人所沉迷的“身外之物”，包括贵族的庭院、皇宫禁院，十分考验作者的胆量和阅历。由于当时的物质条件有限，且受政治因素影响，人们普遍处于社会底层，对皇室贵族的好奇心比较重，因此《红楼梦》的内容也十分吸引读者。同时期的作者对贵族豪绅只是进行粗俗的描写，远远没有《红楼梦》所刻画的气派。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以《红楼梦》大观园为研究对象，都具有很典型的考察意义。

三、对《红楼梦》大观园的文学考古学考察

（一）大观园的结构特点

《红楼梦》中的大观园是小说人物的主要活动区域，是体现贾家富裕家境的重要场所。《红楼梦》与传统的文学作品最大的区别是，其将园林艺术的描写作为刻画人物背景的主要方式，并且将园林艺术作为影响故事走向的手段之一。大观园虽作为一座极尽奢华的虚拟园林，但其中的园林结构与物质内容极为贴合实际，是清朝时期文学作品虚实结合手法的典型之作。

大观园的结构具有独特的结构特征—园中有园。在《红楼梦》发行不久，便吸引众多画家对大观园进行绘画，但是除少部分画家之外，很少有人能够充分体现出大观园“园中有园”的特点，这些画家笔下的大观园或呈现山丘村庄的形态，或呈现房屋亭廊互相串联的拥挤架构，很难表现出作者笔下大观园气派、奢华的景象。直到1949年后，众多画家结合皇家园林的特点，才将大观园“园中有园”的特点描绘出来。明清时代的园林一般为皇家贵族与亲友游玩的休憩之处，园林一般不以围墙打破其整体结构，而是通过利用假山、池塘、溪流等相对自然的景观规划园林结构。而园林中的亭台、长廊等建筑物，则是作为观景、乘凉、休憩所用。少数王侯的园林或行宫也会呈现类似大观园的园中有园的结构，但远远没有达到大观园中每个区域都能够独立成园的程度，甚至还包含寺庙、宫殿、牌坊等建筑结构，这种结构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以清朝京西皇家园林为原型，进行虚拟刻画而成。经过多年以来对大观园的研究，可以看出大观园主要是以圆明园为参照，大观园中的众多园中园均可在圆明园遗址中找到原型。对大观园刻画，没有足够的阅历，很难运用艺术手法将大观园的结构精细地表达出来。

（二）大观园中的礼仪关防、宫廷宦官

《红楼梦》的一大写作特点在于其对于家庭生活的关防制度的细致关注。相对于其他戏曲、话本和小说，它们往往简化或忽略了贵族家庭的这种实际状况。为了实现娱乐、调侃或讽刺的目的，这些作品往往忽视了大家族中严格的阃范与关防制度。曹雪芹对古代女眷的生活环境有着深入的了解，并且在小说中描述的女性角色，尤其是未出嫁的少女，更关注这种关防制度。然而，作者并没有回避这一话题，反而通过小说中的角色，如石头和贾母，对过去这一制度的浅薄看法进行了批判。在具体的文本中，作者也经常在叙述中穿插解释，以此表明自己对于大家庭规矩的深入了解。

在《红楼梦》中，曹雪芹不仅注重描绘一般贵族女眷的日常，同时也对宫廷的各个方面进行了深入刻画。小说中的意象多与唐代、明代相关，这表明作者在描绘宦官时，也采用了类似的策略。表面上看，《红楼梦》的作者并未直接涉及清朝，但通过深入阅读，我们可以发现作品中的宦官形象其实都深深根植于作者所处的时代和个人经历。尽管作者在小说中大量运用了虚构的元素，但对于这些具体的制度安排，仍是一笔不漏，这种描绘的精细程度在清代文学中是非常独特的。这种深入的了解和精细的描绘，很大程度上源于清代特殊的内府制度。清朝宫廷吸取了明代的教训，在压制宦官群体的同时，大量使用内务府包衣，而曹雪芹家族的成员在康雍乾时期都广泛参与了宫廷到地方的各种事务，如伺候主子起坐茶饭、管理犬马仪驾和经营管理园林府邸等。因此，可以认为，曹雪芹之所以能对宦官制度进行全面且深入的描绘，正源于清代特殊的内务府制度和其家族的深厚背景。

（三）大观园的建筑形制细节

《红楼梦》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其对园林的运作管理到修建装潢都有着全方位且精细的描述。小说中展现了庞大而复杂的建筑群落，如秋爽斋、怡红院、潇湘馆等。每个建筑都各具特色，与每位建筑主人的性格和艺术趣味相符合。这种具有浪漫色彩和理想状态的人物与环境塑造，显然来自作者独特的艺术构思。然而，为了实现这种局面，作者需要以极其精细的室内陈设与装饰装潢知识来进行描述。通过综合考察相关的文本细节和史料文献，可以发现小说中的装潢特征既展现了明清时期一般贵族家庭的装潢特色，又体现了清朝康雍乾时期的皇家装潢样式。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怡红院的室内格局上。怡红院作为小说中最为重要的建筑之一，其室内布局被描述得十分精细。从小说中可以看出，怡红院的室内装饰既体现了当时贵族家庭的审美趣味，又融入了皇家园林的庄重与奢华。这种细致入微的描绘，不仅展示了作者对室内陈设与装饰装潢的深厚知识，也体现了其对园林艺术的深刻理解。

在对紫禁城养心殿长春书屋南墙的考古揭露后，揭开了怡红院的神秘面纱，而《红楼梦》中对古玩墙的刻画得以证实。随着焦点透视的油画方法引入我国，雍正皇帝开始大范围利用此法对皇宫建筑进行装饰，将众多古玩临摹于专门的墙面上，形成了《红楼梦》中描绘的古玩墙。但由于政治原因，乾隆后期便不再引入西方的画师，使得这种装饰方式快速消失。因此，《红楼梦》如此细致生动地展示出古玩墙的特征，并不是作者以虚构的方式进行刻画，而是因为其丰富的阅历，才能达到此种效果。并且，作者能够如此随意、大量地描写出丰富和奢华的皇家物品，可以看出作者对这些物品均进行了细微的观察。曹雪芹是清朝皇室世代包衣，因此《红楼梦》中的描写内容充分体现了他熟知皇家物品的形象特征。《红楼梦》中对皇家园林结构、礼仪关防、奢侈物品，以及生活细节的细致生动描写，可见作者如果没有丰富的阅历，没有实际见过皇家的生活，是很难写出的。由此可以确定，《红楼梦》前八十回的作者一定是曾经作为清朝皇室包衣的曹雪芹。

通过对《红楼梦》大观园的文学考古学研究可知，《红楼梦》中所描绘的人物和环境具有显著的清朝康雍乾时期的皇家特点，而大观园作为承载这些特征的主体，成为文学作品中典型的虚实结合的产物。作者曹雪芹在清朝这个特殊的时代，利用当时特色的虚实结合的手法，通过对大观园及在大观园中发生的故事进行描述，反映出了当时的家庭情况及社会的运转方式。作者以大观园的大气、奢华来批判当时社会的混乱，以现实的物质文化为素材，以虚构想象的写法，来体现作者对18世纪的特殊时代的思考。如何利用文学考古学的研究理念，对类似于《红楼梦》的古典文学作品进行虚实分析，把握小说中对人物和环境的客观性刻画及主观性描写，从而更好地发掘作者所想要表达的思想，进而丰富我国文化底蕴，值得当代学者深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