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伯父
作者: 汪秀萍早晨,车来人往的大街,我遇见了瞬间的美好。行至东门桥头斑马线前,一位古稀老人正欲穿过马路,我立即停车,示意老人先过。老人一脸慈祥,和蔼可亲。他微笑着,伸手示意我先过。老人这一刻的谦让,让我很是感动。为了避免造成拥堵,我接受老人的好意,先行通过。短暂的相遇过后,我泪眼婆娑。老人的形象,与我脑海中一个熟悉的人重叠一起:个子高高的,清瘦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像极了我的伯父—汪福星。
伯父是黄山市教研室的教研员,工作后就定居在那儿。伯父一向喜欢我、疼我。我很爱他,年少时便暗自决定,待自己长大,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可这心愿,却成了一生的遗憾。
伯父大我父亲三十来岁。我没见过祖父长什么样子,对祖母的记忆也所剩无几。小时候,每到清明节,伯父和伯母一定要回来的。大人们常说父亲的样子像祖父,伯父的样子像祖母。我俩虽是伯侄,外人看来,更像是祖孙。我自小就羡慕别人有爷爷奶奶疼爱,自然而然把伯父当成了祖父一样爱着、崇拜着。
小时候家里穷,日常采买米面时不时靠赊账。每次伯父回来探亲,都会带来好吃的,还给我们买新衣服。我穿上新衣,还不忘到村子里晃一圈,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一番:“我大伯回来了,这衣服是我大伯买的……”为的就是显摆一下,你们有爷奶疼,我有伯父和伯母爱!
于是,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清明快到。那天,他们一进家门,就叫了一声“萍萍”,而我轻轻唤一声“伯爷”,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家里也因他们的到来而热闹起来。我印象最深的是,饭桌上,伯父总会拿婺源话和普通话的互译来逗我。有一次,我反问伯父“腋窝下夹个麻布袋”,用普通话怎么说,还得一字不差。当时,伯父愣住了,惹得全家大笑。那时,我感觉伯父定是被我难倒了,有点儿小得意。
伯父写得一手好字。我喜欢看他书写时一行一顿的样子,所以我也喜欢写字。后来,我还藏了他的手抄本,偷偷拿来模仿。我想,对待写字这么简单的事,都如此认真的人,工作肯定很了不起,一定受人尊敬。小时候的我只知道伯父是老师,并不知道教研员是干什么的,但心里知道,伯父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他学习……
直至父母外出务工,我也参加工作,平时回家的机会越来越少,我们伯侄更是难得一见。清明节他们照旧回来,可我家常是大门紧锁。
2015年,伯父已是八十一岁高龄。那时有了微信,我们的联系也变得频繁了。隔三岔五,伯父会和我视频。一接听,还是那声满是宠溺的“萍萍”,相互问候之余,我便开始喋喋不休,说起自己的工作日常。可我不知道的,他此时身体已经开始虚弱。谈话之间我能感受到,他很想回婺源,很想坐坐村子里的小长凳,和老人们叙叙旧。可我忙于工作,忙于考编,并没有太在意这种突然的频繁联系。7月初,我在家准备面试,突然传来噩耗,伯父快不行了……我慌了神,6月份我们还通话的呀,怎么……怎么就快不行了呢?我跟父母说,我也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可父母不同意,一是怕影响我考编,二是打算要我尽快结婚。按习俗,一旦伯父走了,去奔丧的得守孝三年,三年内不能结婚。
父母再三阻拦,我便没有赶去黄山见伯父最后一面。后来听父亲讲,伯父其实是很想回来的。人老了,总想叶落归根,甚至想把骨灰安葬在婺源。可晚辈因为七七八八的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听闻后,我心如刀割!
次年,我带着家人一起去黄山探望伯母。伯母也老了。她带我们去了伯父的墓地。墓前,我号啕大哭。可终究是无用,我再也听不到那声“萍萍”了。我自责又愧疚。我错过了陪他看看家乡,又错过了见他最后一面。要是我能不顾一切去看他,听他再喊我一声“萍萍”,或许我就没这么难受了。要是我不听信农村的那点儿迷信,这会儿是不是我就没那么难过了?要是伯父的身体能再等等,等我考上,看着我工作稳定,看着我成家,再把他接回来,慢慢陪他到处走走,多好!时光不复,这,终究成了我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