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固有的底色

作者: 荣士博

往事像一场老电影,任时光打磨成一张张旧胶片,刻录了许多人和我一起经历的故事。时至今日,有些人和事已逐渐消散在风里,有的则永远沉淀在内心深处,淬炼成生命固有的底色。

茶几上,一张照片看似很普通,但它却陪伴了我九年,陪我一起走过那些岁月中的风风雨雨。照片中的老人眼窝深陷,目光却明亮如星,闪烁着智慧和慈祥的光芒。老人的脸上布满沟沟壑壑深浅不一的皱纹,那是岁月在他脸上仔细研磨的痕迹。照片里,老人一脸笑容,正和一个眼睛瞪得溜圆的孩子一起喝茶。这个老人是我爷爷,而那个小孩儿便是我。那年我六岁,爷爷六十八岁。我总会找爷爷玩,也会问爷爷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爷爷总是不急不缓地泡着茶,一边眯着眼睛微笑,一边耐心地回答着那些问题。

微微泛黄的相片中温馨的情景,记录着儿时美好的回忆。茶叶弥漫着徐徐清香,爷爷和蔼的笑容将我带回到那个惬意的午后—

爷爷很喜欢喝茶,一喝就是一整天。他常常坐在茶几旁端详着茶具,眼中流露出慈爱的光彩,不时地转过头来,在看着我在屋内转转悠悠时,便顿时笑容满面……

老屋的茶具总是被爷爷擦得锃亮,据说那是爸爸在二十几岁的时候用第一份工资买给爷爷的,用了十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虽然茶具很普通,也很老旧,但阳光下,它们却散发着古朴的光芒。苎麻布的垫子温柔地承托着这些茶具,它们静静地陪伴着爷爷给我讲述着曾经的故事。这些故事就像一首首古老的歌谣,伴随着我慢慢长大。

夕阳西下,悬挂在天空中的火烧云,让人着实陶醉。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那天我莫名地想要看看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们有什么吸引力,却不经意间手肘碰到一个茶碗。啪嗒一声脆响回荡在屋内,随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匆匆传到屋里来。我吓得连忙逃离桌子远远的。爸爸和爷爷进屋后,看到这番场景都愣住了。爷爷心疼地看着碎掉的茶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爸爸脸色阴沉地向我走来。瞬间,我隐隐约约能听到他气呼呼的急促呼吸声。这时,爷爷也顾不上自己心爱的茶具了,迅速地冲到我面前。茶碗的碎片都被踢得四处逃窜。突然,爷爷张开双臂紧紧地把我护在身后,左拦右挡,气势与爸爸不相上下。我被吓得大哭,抱住爷爷,泪水填满了眼眶……即便爷爷没有爸爸那样高大的身躯,但那道臂膀宽厚的背影,是如此令人安心……天空中几朵乌云飘过,时间仿佛也定格在那一刻,融入了生命的底片中。

“寒鸡得食自呼伴,老叟无衣犹抱孙。”茶杯虽然破碎,但我和爷爷之间的亲情却坚不可摧,并绵远流长。

每次回到家,轻敲门扉,我就能听到爷爷惊喜的回应声,随后便是迫不及待的拖鞋踩踏声。当拉开房门的一瞬间,爷爷便迫不及待地把我拽过去拥在怀里,端详着我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爷爷一边“宝贝”“心肝”地叫着,一边用那胡子拉碴的粗糙脸颊蹭着我的脸。听到厨房电饭锅滴滴的叫声,爷爷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厨房中,给我盛饭去了……

“桥上铺红叶,茶香弥漫来;风景入杯中,如此闹中闲。”就这样,童年的生活如流水般,日复一日地逝去了。但那时所经历的美好与感动,却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里。它们是生命固有的底色,不仅让我学会爱与被爱,也成为我内心最深处的温暖的港湾。屋内升腾起袅袅的茶香,煦暖的阳光温暖地笼罩着小屋。照片上,茶香依旧,老人依旧,那个孩子却已慢慢长大,带着爱出发,去追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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