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欢喜(外三篇)

作者: 安素

丝瓜藤缠绕在波罗蜜小小的枝干上,丝瓜是从老家带回的种子,随意撒在土里的,撒下以后就再也没有管它,它一路倔强地破土而出,像带着一股疾风一样生长。波罗蜜是吃剩的波罗蜜的种子,晒干后,也是随意洒在土里的,纯粹是好玩的心态,看看南方的波罗蜜能不能在北方的土壤里生长。没承想,还真就生长出来两棵探头探脑的小苗,一棵茁茁壮壮,像个健壮的男婴孩;一棵盈盈瘦瘦,像个娇嫩的女婴孩。

把丝瓜藤纤细柔韧又有力量的藤蔓从波罗蜜的小树干上解下来,再把它轻轻缠绕在搭好的竹竿上,生怕一不小心折断了丝瓜那千绕万绕的绿藤蔓。黄独的藤蔓缠绕在了枇杷树上。去年生长黄独的地方,没想到今年又自己生长出了黄独。它们刚刚冒出几抹绿色时,就被那只叫莫妮卡的小鸡啄光了叶子。它们再次顽强地生长了出来,还是被小鸡啃啄得一个叶片不留,如此往复。我故意在这几抹绿色上面覆盖上香蕉皮和橙子皮,即使如此,也毫无办法从莫妮卡的嘴里给它们夺下一个完整的春天。

好在有一天,这只孤独的莫妮卡也终于厌倦了这平凡的生活,厌倦了这露台上狭窄的自由,它带着鸡的梦想,飞向了更广阔的生活。它的离去,也给了这几棵小黄独重生的自由。

柿子树下的小香菜也初露端倪,好似活活泼泼的小姑娘,每天俏俏的,灵动又可爱。端详着去年秋天栽种下的柿子树,今年吃柿子无望了,只是明年不知如何。

葡萄也爬藤了,它的生长是最热闹的,从根下四面八方地勃勃地生长着,向着墙上的铁栅栏攀爬着它欢快的触须。不需几日,铁栅栏上就会爬满满满的夏日的绿。

吃不完的小香葱,把它们也栽在土里。它们在阳光的呵护下,竟然开出了白色的花儿。这一朵朵的球形的花儿,在天空下随风摇着头,也许它们是在读《诗经》,也许它们是在轻柔曼妙地起舞。

那棵粗硕的铁树,它的光阴遮掩了小半个露台,它已生长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我经常喂养它我们喝剩的豆汁,在心里期待着从未见过的铁树开花。而铁树就在从容的时光里,不着不急,不慌不忙,慢慢徜徉。我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时光的年华里,静待它慢慢花开。

最不经意的美人蕉,在几场雨后,也浓浓地绿起来。每次看到它的叶子,都会惊叹它才是生长在大宅里穿着华服的美人,温婉端庄,又不失大气。当看到那一串串血一样轻薄如丝一样的花儿时,更是惊叹。它是我一生见过最高贵最正统的红色,它才是大宅里深藏的美人,其他的不过是陪衬而已。那些所有存在的各种红色,到了它这里,都哑然无光。

时光漫漫,我愿意在我的小院里,久久、久久地坐着,看着小院,看着远方……

流浪在荒野

蔻蔻消失五天了,对于它的归来,我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小朋友偶尔想起心里会很难过,思念又惋惜,还会低下头去似乎要抹泪的样子。在蔻蔻走失第五天的傍晚,有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传来,在一个楼头的一片小树林里有人发现了蔻蔻。人家告诉我那是一只小笨鸡,也就一斤半重的样子,很多人要抓它都没有抓住。

这描述是蔻蔻无疑,不等那老者说完,我就跑着去找蔻蔻。一路呼唤着蔻蔻的名字,我想它听到我的声音,一定会探着脑袋从小树林里走出来。小区很大,灌木丛有半人高,树木也很多,蔻蔻在这些植物里面,很难被人发现。

我一路呼唤着蔻蔻,希望听到它叽叽的回应声,结果却是很失望。老者描述的很多人抓它,它也许受了惊吓,不知又到哪里去了。

这两个月大的小蔻蔻,还没有长成一只大鸡,不知它是怎么从十五米高的露台落到这平阔的地面上的。也许是从护栏宽阔的缝隙里不小心掉下来的,幸好它有一对翅膀,能够托举着它平安着陆。它没有鸡妈妈,没有谁教过它,也许这一切源于它是一只鸡的本能。也许它是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来一只鸡说走就走的孤独旅行;也许是在一个晨曦时分,它乘着风的翅膀,飞到了广阔的平地上。

外面的世界太大太美了,终于可以不拘囿于那小小的露台,可以去见识宽广的世界,活成一只不是野鸡的野鸡。它看到了风中飘落的樱花,看到了婉约俏丽的马兰花。外面的世界比家里的那个小世界美丽许多许多。它就这样独自流浪,独自流浪在荒野,而春天的荒野又实在太美好了,云雀、乌鸫、戴胜鸟都时不时过来陪伴它,它似乎一点儿也不寂寞。它就这样乐不思蜀地独自流浪着。

又有人告诉我,在另一个地方看见了蔻蔻。蔻蔻就这样旅行着,一程又一程,它还没有看够外面的世界,至少它现在还不想回家。

蔻蔻离开家已经七天了,它真的把自己活成了一只生活在野外的鸡了。不知道它会不会有一天在野外生下一只又一只的蛋,我想一定会的。捡到蔻蔻鸡蛋的人,也一定会惊喜万分,“天上竟然有这样一枚掉下来的蛋!”这样的“天外来蛋”也会把捡蛋的人砸得阵阵晕厥吧!

蔻蔻还在继续进行着它当一个野外旅行家的梦想。我们依然找不到它,它也依然找不到回家的路。如果我们生活在乡下的话,它一定会轻车熟路地找到家。可它生活在城里,这么多相似的建筑,令它迷失了方向。也许它一次一次走在归家的路上,可就在这路上它一次又一次迷迷惑惑,也许越走离家越远。最痛苦的是我们与彼此互相找不到。

我们的蔻蔻执着于伟大的梦想,依然倔强地流浪着,流浪在春天美丽的荒野。

樱花小路

清晨打开门,门外的小路铺落了一地的樱花花瓣,粉粉的,一片重叠着一片,心里顿时明亮了起来。这条不起眼的水泥小路,立刻在我眼里成了一条浪漫小路。一条散发着粉色光芒的小路。

樱花花期还在你侬我侬里,昨夜的一场风,吹散了树枝上的相偎相依。即使花儿飘落大地,也要爱舍不分地重叠在一起,铺就成人间最美的景色。只是不知这浪漫为谁铺就?谁遇见,就权当是为谁吧!

再看那棵开得团团簇簇的樱花树,花枝正开得乱颤。极远的天边,吹来了长长的风,花枝陪着它,摇曳舞动。我那么喜欢这晚樱,你看这樱花盛开的那气势,一团团,一簇簇,雍容华贵,繁花似锦。有好几年,我曾把这晚樱花认作成了海棠花,海棠花也是千娇百媚,只是身子骨儿比这晚樱单薄了一些。

学校门口也有好几棵樱花树,开得也是浓浓烈烈。放了学的孩子们,有的会三三两两跑到这樱花树下去,他们在树下跑来跑去玩也玩不够;有的会爬到树上去,坐在枝丫上,在那贪婪地伸长鼻子嗅花香;有的还调皮地晃那开满了花的枝丫,看会不会落下樱花雨。粉色的雨,从天空纷纷飘落在他和小伙伴的身上。他调皮够了,还要折一小枝丰腴的樱花,从树上跳下来,跑着去送给他的一位女同学。这位女同学好像很喜欢这樱花。他又跑过去再次爬上樱花树,再折一枝更大的花朵下来,再去送给那位女同学。

我看着,抿着嘴笑。这群童心未泯的孩子,相互爱慕,在他们心中是世间上最纯真的美好。只是不知再过十年或二十年,这群孩子会怎么样?他们还会在樱花树下吗?他还会爬上树为她折一枝樱花吗?她还会接过他的樱花吗?童年所有的快乐,就留在了樱花树上,樱花树下。我还会依旧在这里,看他们在樱花树上树下,爬来爬去吗?

我家门前的那条小路上,还会依旧铺满樱花花瓣吗?我还依旧寻得着那条浪漫的樱花小路吗?

几帧从前

天空浅蓝浅蓝的,没有一朵云,今天的这个天空好平静。初夏的风轻轻地吹着,一路登上南山最高处,被风吹拂的恍若有玉树临风的感觉。这一刻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又是那么的独自高大。

这时,山前好像传来叫卖小鸡的声音,仔细一听还真的是,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绵长悠远的吆喝声了,心里好激动。真想奔到那山前那人的跟前,站在他的对面听着他看着他叫卖小鸡崽,可山阻挡了我的去路。这真的是从前啊!可这山前有人家吗?有啊!以前是没有的,现在有啊!以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林啊!那逝去的许多个春天里,我也曾站在山上,往南轻轻一望,山前满是纷纷的花海啊!无边无际的妖娆浪漫啊!

那时初夏的我,站在山上嗅到的是小青桃悠长悠长的清香。可现在,我站在山上,往南轻轻一望,山前满是一幢幢的房屋,这是城里最美丽的洋房啊!脚下的蝴蝶,在一丛丛的泥胡菜上萦绕着飞来飞去,一会儿落在泥胡菜紫色的花朵上,一会儿落在泥胡菜粉色的花朵上。一只振翅飞,另一只也如影相随,它们多么快活。

我伫立,看着它们和它们,眼前突然闪过几帧从前的照片。

小时候,家乡地里最多的就是蒲公英。我站在天空下,大地上,站在沟渠上,蹲下身子,去吹一朵朵的蒲公英,看着它们的绒毛乘着风,飞向遥远的远方。可是这遥远的远方,到底在哪里?我怀着期冀和向往,却不能知晓。喇叭花在草坪里,对着世界轻轻微笑着。门口的燕窠里,母燕子在静静地孵着小燕子。我瞅它一眼,它瞅我一眼。

世界是如此安静,又是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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