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作者: 姚广西表姐七年前就过世了,享年七十一岁。说是表姐,但这个“表”字的实际意义在六十五年前就不存在了。1959年秋天,五岁的我便失去了母亲。从那时起,表姐就直接把我当作亲弟弟来看待了。尽管她才十三岁,但凡事首先想到的是我这个表弟。表姐勤劳、善良、刚强、坚毅、明事理、体贴人、心胸豁达,她这一生对家庭、对子女、对亲友、对乡邻该操的心操了,该受的累受了。如今,儿女都成才了,按说她该享受了,可是她却走了,给亲人们留下了无限的伤感。
1959年,我的母亲因病离世。心慈仁厚的大姨(表姐的母亲)舍不下我这个外甥,把我也纳入了她的家庭计划。每年一身棉衣服、一身单衣服,外加几双棉鞋和单鞋,都是大姨自己织的粗布做成的,一直提供到我结婚。在那个年月能做到这一点是多么难啊!我结婚时已经二十三岁,在这十八年中,说是大姨照顾的我,其实大部分是表姐做的。表姐十三岁辍学在家,帮助大姨操持家务,真的是五更起,半夜睡。面对一盏小油灯,表姐纺棉、织布、纳鞋底、缝鞋帮……眼熬红了不说累,手磨破了不说痛。鞋和衣服做好后表姐都是亲自拿来,当面让我穿上看看合适不合适,衣服合不合体,是肥是瘦;鞋子合不合脚,是长是短,硌不硌脚,不合适就拿回去再改。每当面对表姐慈祥的眼睛和劳累的面孔时,我总是哭出声来。
有一年的深秋,冷空气来得非常突然。白天还是秋天的感觉,夜晚就刮起了北风,在屋里就感受到了寒冷的威胁。可是我还没有过冬的棉衣,明天怎么上学啊?我和父亲刚刚起床,就听到了敲门声。门一打开,是表姐背着个包袱站在门外。表姐的脸颊冻得通红,头巾外露着的头发和眉毛上挂着浓浓的霜雪。原来是大姨和表姐昨天听说天气要变,想起我这个外甥还没有过冬的棉袄、棉裤,母女俩一宿没睡,一直忙到天明。棉衣做完,大姨就让表姐马不停蹄地给我送来了。寒冬来了,棉衣也来了。此情此景,终生难忘。1973年,我考上了高中,表姐特意给我做了一件全新的夹克式棉袄,真是穿在身上,暖在心里啊!那时能穿上这种衣服的人很少,同学们都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表姐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她为当初家庭原因而辍学深感遗憾,她当年的同学们都走上了正式的工作岗位。她很失落,但她不后悔。因为她是为家庭、为自己的弟弟妹妹而付出的。为了能给孩子们健康成长提供有力的经济保障,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开过烟酒经销店,办过塑料鞋底厂,栽种过果树。我亲眼见过她为了批发到合适的货物,在寒冷的冬天,顶着大风,骑着自行车从家赶到庆云,可惜的是庆云没有合适的货物。面对已经正午的太阳,表姐一咬牙从庆云赶到阳信。货提到了,她再从阳信往家里赶。从家到庆云是三十里,再从庆云到阳信又是五十里,从阳信到家又是五十里,再加上近二百斤货物,这一天没吃没喝,回到家时她累得连自行车都扶不住了。这样的经历有多少次恐怕她自己也记不清了。每每想起,倍感心酸。我亲眼见过她为办起塑料鞋底厂建厂房,办手续,跑原料,进设备,多少天吃不好睡不好,人瘦了,眼红了,嗓哑了,厂子终于办好了。我还见过她和表姐夫两个人架着高压喷雾器给果树喷药,一遍下来,浑身是水,既有药水,也有汗水。一般男人也没有这种干劲,但她都干成了,也干好了。所有收入几乎全部用到了孩子身上,为了让孩子们成才,她倾尽所有。每当节假日孩子们回家时,她总是把笑露在脸上,把愁藏在心里,从不把困难告诉孩子们。孩子们对家庭、对父母也非常理解,在学习上刻苦努力。她成功了,三个孩子都是大学生,都成了人民教师,而且在工作中也都是佼佼者。表姐深感欣慰,亲友也都为她自豪。
表姐这一生是操心的一生,是受累的一生,也是受人尊敬的一生。她的音容笑貌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