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春天

作者: 张仲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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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海淀区龙翔路15号的辰茂鸿翔酒店,对于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

2023年3月17日至19日,由海外文摘杂志社、散文选刊杂志社主办的202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在北京召开,会上评选出五个年度奖项。其中,梁晓声的《我的成长的烦恼》、刘醒龙的《两棵树上,一棵树下》、刘汉俊的《南宋的最后一位忠臣》、梁小平的《阿兰德!新疆!》、张建全的《我的商海往事》、王洒的《稻田的心》、查兴娥的《她是张翠群》、周有德的《克里姆林宫之上》八篇散文荣获一等奖。另外,高云峰的《那个叫“爸爸”的人》、吴海涛的《百花人间》、孟悟的《威尼斯的生死悲欢》、张忠义(延河农夫)的《千里寻父》、何南的《水做的格尔木》、杨西京的《针线包》、林琼(林子)的《我想告诉你这种忧伤》、李朝德的纪实散文集《蝴蝶的翅膀:张桂梅和她的孩子们》、马珂的《年少在乡村》、褚银的《十二次翻越雪山》、何武的《爷爷的诗酒田园》、王京的《白馒头,青馒头》、江利彬的《像菜茶一样美好》等散文,分别荣获“十佳散文奖”“十佳散文集奖”和散文类二、三等奖。我的散文集《逐光而行》荣获“十佳散文集奖”,环县作协主席孙鸿岐的散文《银杏,银杏》荣获二等奖,因此,我们有幸出席了这次散文年会。

首都北京是我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更是国际大都会。散文年会上名家云集,对于我这个来自基层的文学爱好者来说,能和梁晓声、王宗仁、刘醒龙、刘庆邦、鲍尔吉·原野、何正良、蒋建伟等著名作家一起与会,同台领奖,并亲自聆听他们的讲座,真是幸事。

听名家谈创作是我渴望已久的事情。1983年,我在新疆当兵,梁晓声先生的中篇小说《今夜有暴风雪》正风靡全国,小说情节感人,让我如痴如醉。没有想到,四十年后,我能在北京目睹梁先生的风采,亲自聆听他的讲座,真是三生有幸!

2023年3月18日上午,颁奖大会之后就是名家讲座,由梁晓声先生主讲,他主讲的题目是《关于散文这种非虚构文学如何写作的问题》。

梁先生说:“散文有抒情、记叙、议论三种,议论性散文又分杂文和随笔等。散文要体现散文的气质,随笔是最个人化的写作,更多的基本上和写读书笔记有关,没有读书的独到见解,就不能构成自己的思想。杂文基本上是冷笔触,而散文是有温度的,一般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不会用散文写的。比如,琦君的散文《橘子红了》写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一位参加革命的同志,当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他听说一位好战友要来到他所在的城市,他摘了橘子等战友到来,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过去了,经过询问,此人没有下落。这篇散文的角度是非常特别的。还有冰心的《小橘灯》,讲述了作者帮一个母亲生病的小女孩儿找电话局问医院的电话,叫医生给小女孩儿的母亲治病的简单故事。作者随后买橘子看望,夜色深沉下来,小女孩儿做了一只小橘灯送给作者照夜路的感人故事。”梁先生举这两个例子,说明散文的题材是比较自由的,比较多的。比如,周敦颐的《爱莲说》,通过写莲花来表达人的品格。又如,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首小诗托物寓意,以蝉居高饮露象征高洁,以比兴和寄托的手法表达情操,言的是大情。还有保加利亚作者埃林·彼林写的《老牛》,老牛的眼睛瞪得很大,原野上开着很多很多鲜花,作者通过写一头牛,表现了他对大自然、对所有生命的热爱。现在的散文比较难写,因为在信息时代,网络高度发达,你写的东西可能大家早都知道了。网络发达,看书的人少了。虽然是讲故事,但没有温度,不是宣传正能量。我个人觉得,写散文不同,散文的温度意味着人类对现实温度的需求,能加持人类对现实精神层面的需求。梁先生在他的获奖散文《我的成长的烦恼》里讲到在大学读书的哥哥得了精神病,被学校老师送回,他的班主任将正在上课的他喊出教室,让他带路将哥哥送回家。那一天,年少的他走了人生中最长的路。其间,老师与他的对话;路上,他与疯了的哥哥的对话;夜深了,他与母亲的对话;还有后来邻里对患病哥哥给予的帮助。这些在不爱笑的他那里讲得十分虔诚和动情,像越过重重山,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和片片绿意。他说:“不论贫穷病患,不论缺煤少粮,只要一家人相爱,困难总会克服;只要我们对别人的帮助深怀感激,就会有更多热心人帮助我们。”

梁先生继续说:“《我的成长的烦恼》是带入性的文字,我写的不是我自己,我笔下的那个人物,我都用最准确的文字、最有温度的文字写下来去打动读者,最终,打动读者的也是你笔下的那个人物。”

在谈到散文写作要注意的问题时,梁先生说:“写散文的时候,要最多、最大地讲解‘我这个人’的,那就是自我意识太强烈了。比如,我叫我的学生写《父亲》,有好多人一篇文章写完了没有看见父亲。在读者眼里,‘你’是没有多大可关注的,不管‘你’是谁,‘你’官多大,我认为都不能这样写。”

第二讲主讲是刘醒龙老师。刘老师是湖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知名作家,他的散文《两棵树上,一棵树下》荣获本次散文年会一等奖。

刘老师在开场白中讲道:“我是写小说的,一部作品的缘起,长篇小说的构思,起码得三五年。我对在座的散文作家表示敬佩,有的一年写十多篇,甚至几十篇散文,譬如鲍尔吉·原野老师一年就写几十篇散文。”

刘老师的长篇小说《一滴水有多深》很经典,构思巧妙,故事感人。他说:“我写散文还保持着写小说的写法,一篇散文七章十几万字。这些年,我去过南水北调工地,从丹江口水库一直走到北京的玉龙潭;探寻过长江源头,从长江口走到可可西里;去南中国海,在那里,我去了十几个从来没有人上去过的无人小岛。在南海的一个无人小岛上,我上去的时候,那个十几平方米的岛礁上没有一棵草,全是礁石和砂子,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惊奇地发现,小岛上长出了一棵草,这第一棵草是我看着它长出来的!再如,在西藏,藏民们是不喜欢藏羚羊这种动物的,认为它们是魔鬼。听到这样的故事的时候,我认为就是天赐的好文章。大家还记得赵树理的《三里湾》吗?他在这篇文章里面没有用过一个形容词。我去过陕北路遥的老家,路遥写的《人生》,没有细节描写。我和陈忠实都是写小说的,我觉得小说与我们的生活最亲密。散文是我的副产品,我有时很掉书袋子,一有时间就专门去省图书馆找书读。一个好的小说家,骨子里就是一个散文家。”

2023年3月18日下午,第一讲是著名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王宗仁先生。王先生已经八十五岁高龄,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一副豁达的表情。他于1957年初中毕业,1958年应征入伍,历任汽车七十六团政治处见习干事、书记,青藏兵部宣传处新闻干事,1964年调任总后勤部青藏办事处新闻干事,1988年后担任宣传部创作组创作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理事。

王先生说:“我不懂文学创作理论,从来也不相信什么文学创作理论,就是实实在在地写。我喜欢啃‘硬骨头’,就是那些大家不愿写、不敢写的,我来写。我啃的第一个‘硬骨头’是《情断无人区》,写的是一个士兵遗落无人区的故事。我认为,搞文学创作,眼睛要向下,身子要向下,你不住在基层,怎么能写得出好的作品?搞创作,先往下走,再往上走,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作家得有远见,还得有预见,发现美、提炼美,处处留心生活。那年,我到西藏,早晨发现有个藏族姑娘到井上背水,她长得很美,我就想和她照张相。但是,等我过去的时候,她背上木水桶走了。第二天早上,我知道她还会来背水,就早早地在那里等她。她也不怕生人,就问我,‘你找我干什么?’当我说明我的想法后,她爽快地同意了。于是,我们照了相,这张照片在我的《藏地兵书》里面有。”

主持人:“感谢王老的精彩分享!作家要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

下午第二讲,主讲是著名考古学家、文字学家、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冯时老师。冯老师的讲座是《文字诞生与文化传承》。

冯老师说:“古人讲,‘六经’皆史,散文这个概念本身是中国的,如唐宋八大家的散文,文章记录历史,今天是2023年3月18日,2023年3月18日以前都是历史。”冯老师引用《说文解字》讲文字、史学的重要意义。

第一,科技的挑战。科技对文学创作的影响很大。比如,青铜器的铭文,字字千金,无余字。《尚书》《礼记》都是史,《春秋》写了鲁国二百四十二年的历史。过去,我们用毛笔蘸墨汁写字,但换笔之后,速度不一样了,我们的思考也不深刻了。今天,我们有了新的形式,在思想家看来,都是机械的。《庄子》里面讲得很深刻,过去种庄稼浇地很费劲儿,有个老人到井上用手吊水桶倒进缸里,再去浇园圃的作物。孔子的学生子贡看到这一情形,问道:“你怎么不用辘轳?”老人回答说:“我知道,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羞而不为也。”科技的对象都是以取代人类为目的的。机械对于我们史学保护是一种很大的挑战,有纯正之心才能创作出好的作品。孔子做鲁国大司寇,上任七天,就杀了少正卯。学生子贡问道:“为什么要杀?”孔子说,“你坐下,我对你讲,‘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丑谓非义。五曰顺非而泽。(思想悖逆而险恶,行为邪僻而坚定,言论错误而雄辩,记述非义的事物并十分广博,叫人不走正路而又广施恩惠)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而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其谈说足以饰衺荣众,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少正卯五毒俱全,为什么不杀呢,因为怕少正卯蛊惑人心。”

第二,文字的挑战。创作离不开生活,由生活中产生想象才能高于生活。创作体现你的智慧和见识。

中国文字是形、音、义三位一体的,你不知道字的形、音、义,你就学不到真正的汉字,认的字多,就是你的概念体系完整。

《易经·系辞上》提到“一阴一阳之谓道”,古人的“六艺”为:礼、乐、射、御、书、数。礼是讲礼节规矩。乐有“五声八乐”,古代音乐讲志同道合,音乐是和谐之乐。射是体育,射箭是讲德的。射箭时,先射的人让尺,我退后一步,让你一尺。史书讲了周天子与鄂侯的射礼,周天子让鄂侯先射,鄂侯后退一尺,箭射在“的”边上,看周天子怎么做,周天子就没有射中靶子。御是驾马车。书是六书。汉代学者把汉字的构成和使用方式归纳为六种类型,总称为“六书”,一般为指事、象形、会意、转注、假借、形声。

古人把文字学叫“小学”,学习字形、字义、字音,是最重要的一门学问。清代学者张之洞说,“由小学入经学者,则经学可信……以经学、史学、兼词章者,其词章有用”,都是要求过好文字关。

2023年3月18日下午第三讲,主讲是著名作家刘庆邦老师,演讲的题目是《小说创作的实与虚》。刘老师用他的小说《神木》为例,讲小说创作的实与虚的三个境界。

刘老师说:“文学是超越经验世界的深刻的审美享受。小说创作的实与虚,是中国作家面临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创作很难有突破。我写了五十年小说,经过长期的创作实践,这个实与虚很可能纠缠我们一辈子。

“每家刊物不缺稿子,但同时有些为难,缺好稿子,缺精彩的能压卷的稿子。编辑们共同认为,中国的作家写得太‘实’了,缺少想象,有些散文、小说和新闻稿件没有拉开距离。

“小说是虚构的,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要从实到虚,没有实就没有虚,这是说明现实生活、经历、经验的重要性。

“我举的第一个例子是我的一部中篇小说《神木》。通过这部小说,我来回顾一下,是怎样把从现实生活中得来的一块材料变成小说的。这部六万多字的中篇小说首发在《十月》文学杂志2000年第3期,之后,《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都转载了这部小说。这部小说还先后获得了第七届‘《十月》文学奖’和第二届‘老舍文学奖’。

“作为一部小说,它的影响还很有限,但后来被李杨拍成了电影《盲井》,其影响就扩大了一些,扩大到全世界去了。《盲井》获得了第五十三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银熊奖’之后,在美国、法国、意大利、荷兰等国,又陆续获得了二十多个奖。随着电影影响的扩大,英国、法国、意大利都为《神木》出了单行本。

“如果连电影也没看过,我说一个电影演员,大家应该知道—王宝强,王宝强就是演《盲井》的其中一个角色出道的。在此之前,他和一帮人天天守候在北京电影制片厂门口,期待着能在某部电影中当一个群众演员,当上了,可以挣一份盒饭,十块钱;当不上,就要饿肚子,挺盲目的,也挺可怜的。导演李杨发现了他,把他拉进了剧组。他得了‘金马奖’的最佳新人奖之后,应邀演了不少电影和电视剧,很快火了起来。2010年春天,我在美国西雅图参加国际写作计划期间,美国人专门为我放了一场《盲井》。在看电影期间,一些美国的胖老太太吓得直哆嗦。看完电影,她们好像仍心有余悸,问我:‘真有这样的事吗?这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的回答是:‘有真也有假,有实也有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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