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地“活着”
作者: 王莉文我们都不可避免会心生焦虑、迷茫、无助、痛苦,甚至怨恨,这些都是生命虚无感的体现。余华在《活着》里写道:“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让我们一起来探索下:应该怎样跳出生命虚无感的“怪圈”,怎样真实地“活着”。
正视生与死:生命天平的守望两端
知乎上有个提问:你在何时感受过生命的虚无感?有人回答:每次参加完一场盛大的聚会或活动,当所有人都离去时,会开始寻找生命的意义。有人回答:没有存在感的时候,努力无意义的时候,知己难求的时候,诉说无门的时候,理想已死的时候,认清现实的时候……还有人说,25岁以后,人生最大的命题就是对抗生命虚无感。
前几年冬天外公去世,出殡定在后半夜。我想要去送外公最后一程,却因照顾孩子不能前往。我在心力交瘁中沉沉入睡,等到被归来的乐队吹打声惊醒已是清晨。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而我的外公已是一抷尘土。我竟没能送他最后一程!对于至亲的永别、对于死亡的痛苦,让我悲从中来,嚎啕痛哭。哭声惊醒了孩子,她连忙爬起身,眼神中满是不解。紧接着,她出人意料淡定地爬到床头,剥了两瓣桔子送进我嘴里:“妈妈,你好伤心!来,吃桔子吧,吃了就不难过了!”我接过桔子,感动地抱着她,任由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这个幼小的生命,就是我当下的最大安慰。她在拼命地提醒我:怜取眼前人。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好好活着,是多么好的事啊!就让我们活着的人,替离开的人,继续体验美好和感动吧!
这是一种对“死”的痛彻的领悟与和解。歌德说过,如果死亡是注定的话,与其哭着走过去,不如笑着走过去。生死面前的无力感,让人窒息。但是我们没法回避,死亡揭示着人生的虚无,正视虚无就是正视死亡。对抗虚无感,首先要允许它的存在,才能与它和解。生与死犹如天平两端,构成了生命的本色,只有正视了,才能保持平衡,让我们的人生处在清醒的状态。无视生或者回避死,都无法走出生命虚无感的困扰。
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指出人的“被抛”状态,我们都是不受控制地出生,又不由自主地离开人间。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认为:“存在先于本质。”所以过于探究“我们为什么存在?”“人生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如何在已经“存在”的前提下,去正视生命中的“虚无”,去充实我们的过程,至少这个主动权是在我们手上的。
心理摆效应:虚实相生的两极分化
导致我们产生生命虚无感的因素有很多,而从喧闹跌入空虚的瞬间冲击力尤其强烈。要知道当一个人极度兴奋的时候,紧接着往往很容易陷入极度的空虚。仔细想想,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验,电影散场、节后综合症、从团聚到分离,都会让心情像坐过山车急转直下。这就是心理学中的“心理摆效应”,又称“钟摆效应”。
心理学家发现:人的感情往往受外界刺激的影响,像大海的波涛一样变化起伏、时涨时落,呈现多梯度性和两极性。在一定的心理活动中,感情强烈度越高,“心理斜坡”就越大,越容易向相反的情绪状态转化,像钟摆那样向两极摆动,比如恨和爱、忧伤和快乐、喜悦和痛苦等。假如你现在情绪高昂,可能在接下来的某一时刻,又会因为某种突如其来的外界刺激,很快感到无比沮丧,反之亦然。
我之所以要特别提到“心理摆效应”对生命虚无感的影响,是因为很多人在体验过巨大的情感落差后,会一瞬间对人生产生恍惚和质疑。著名心理学家丹尼尔·戈尔曼曾这样解释“心理摆效应”的后果:“被自己的情绪摆布的人是不成熟的,他们的人生必然是悲惨的。”很多人之所以过的不如意,正是因为深受自我的心灵暴力所害。
20世纪初,英国医生费里斯和德国心理学家斯沃博特同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一些有精神疲倦、情绪低落等症状的患者,每隔28天就来治疗一次。他们由此将28天称为“情绪周期”,认为每个人从出生之日起,情绪以28天为周期,发生从高潮、临界到低潮的循环变化:在情绪高潮期内,我们会感觉心情愉悦,精力充沛,能够平心静气地做好每件事情;在情绪临界期内,我们会觉得心情烦躁不安,容易莫名其妙的发火;而在情绪低潮期内,我们情绪极度低落,思维反应迟钝,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严重时还会感到悲观厌世。
心理摆效应告诉我们:人生不会总是高潮,也绝不会总是低谷,波折之间要保持平常心。这道理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难。网上给出很多参考方法,比如:调整情绪认知偏差,高兴不一定就是得意忘形,低迷也并非就是不思进取。有意识地了解自己心理情绪最高点和最低点,确定自己情绪变化的规律和周期,提前预知自己的情绪变化,避免给生活带来负面影响,比如在情绪好的时候做复杂的事,在情绪稍差的时候做平时喜欢做的事。
与自己和解:人生意义的有无之间
关于生命意义的探讨,很多学者有自己的见解。萨特说:虽然“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痛苦的,生命是无意义的”,但人的本质是自由的,因此当我们主动“介入”到境遇中以后,人生就会产生积极的意义。毕淑敏说: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但为了生活得快乐,我们一定要为自己的人生赋予一个意义。有人会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还不容易吗?其实还真不容易。
·知道内心真正需要
在我上大学时,听说一个博士生不堪压力自杀了,人们在他遗书中发现原委。他说,从小到大,我都按照世人认可的模式过,人们说要考大学,我考上了;人们又说要考研,我也考上了;再后来大家又去考博士,我也去考,也考上了。在别人眼中,我似乎什么都得到了……可是,我又什么都没得到。为什么他得到别人艳羡的一切时,却悲哀地选择了走向死亡呢?请注意,这位博士生得到的似乎都是“别人眼中”的成功,而他自己真正需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就算是他自己也未曾明晰。“在别人看来”、“人们常说”、“众所周知”……这些词句几乎都是“别人眼中”的同义词,也是可以摧毁人生的“原罪”。
心理学家对此有过分析:人的需求分为“想要”和“需要”两种。当我们在世俗利益的驱动下去追逐“想要”的东西时,有没有去想一想,我们内心真正“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能否平衡心态,成功地接受压力,寻找一条真正适合自己的路,是何其重要与可贵!
·与烦恼握手言和
一位心理学家为了研究人的烦恼,做了一个很有趣的实验。她让实验对象在周日晚上把自己对未来一周预计的烦恼写在一张纸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后,就放入烦恼箱里面。一周之后,心理学家再次让参与者把过去一周发生的真实烦恼记下来,与自己之前放在烦恼箱里面的纸条作对比,核对烦恼是不是真的发生了,结果有92%没有发生。而过去一周的时间里,那些被参与者记录下来的真实的烦恼,很多人都说不为此烦恼了。从这个现象可以看出,烦恼在开始的时候,总是被我们预想很多。到了后面,却慢慢变少了,那些所谓的烦恼纠结也不复存在。
针对烦恼,日本作家森见登美彦在奇幻小说《有顶天家族》中也提供了参考方案:“在世间蔓延滋生的‘烦恼’大致可分为两种:一是无关紧要的事,二是无能为力的事。两者同样都只是折磨自己。如果是努力就能解决的事,与其烦恼不如好好努力;若是努力也无法解决的事,那么付出再多烦恼也只是白费力气。”总之,无力改变的事不必过分强求,别被不必要的烦恼黑洞吞噬生活的能量和激情。放过烦恼,也是放过自己。
·诗意地栖居
据说,大象会在自己垂危之际默默出走,离开象群,告别同伴,独自走进遥远而神秘的象冢。其他动物似乎也能“知天命”。物犹如此,人何以堪?我被深深震撼了。连动物也懂得要寻一个永久归宿,在纷繁的世俗喧嚣之中,我们是否该从中悟出些什么呢?
给自己找一片栖居地!这并非字面意义上纯粹遮风挡雨的住所,而是精神家园的栖居地。人活一世,沧海一粟。但人之所以不同于别的物种,因为人可以拥有永恒于世上的东西——灵魂不老,精神不死。人本主义哲学家和精神分析心理学家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提到:“人存在的根本要点是人超越了动物界,超越了本能的适应性,脱离了自然——尽管人永远不可能完全脱离自然。”
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只有空虚的人才害怕安静独处,生命虚无感才会暴露。要是你敢于直面孤独,直面真实的自我,让自己“诗意地栖居”,你会发现内心并不会孤单。“在百忙中,在尘嚣中,你偶然丢开一切,悠然遐想,心中便突然似有一道灵光闪烁,这就是忙中静趣。”这样,哪怕在极致的欢乐回归宁静之时,在人生的高潮与低谷起伏之间,你的内心也是充盈丰富的。

我“做”故我在
泰晤士河畔,威斯敏斯特教堂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树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段广为传诵的碑文:“当我年轻的时候,我的想象漫无边际,我梦想改变这个世界;当我成熟以后,我发现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我将目光缩短了一些,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当我进入暮年以后,我发现我改变不了我的国家,我最后的愿望仅仅是改变我的家庭,然而,这似乎也不可能……现在,我已经躺在床上,就在生命将要完结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就首先改变自己,然后,作为一个榜样,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重要的事情;就在我为国家服务的时候,我或许能因为某些意想不到的行为,改变这个世界……”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其实我认为“我‘做’故我在”也未尝不可。我们终其一生忙忙碌碌,与其疲于奔命想着完成很多目标,倒不如持续且热爱几件小事,专注并深入。有事可做是至乐,通过这些具体实在的事情,我们可以找到人生的立足点,在过程中去触碰生命的真实,并对“生命虚无感”说不。
说句玩笑话:咱都是第一次做人,没什么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人生这条河,道阻且长。这世界有伟人,也有凡人。不管能不能做成世间的英雄,至少我们可以努力脚踏实地做自己人生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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