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情深

民工子弟学校门前站满了接孩子的家长，他们伸长了脖子向校园里望去。放学的铃声响了，同学们如小鸟儿一样飞出了教室，马慧背着书包一蹦一跳走着，两根小辫子也随着她跳而跳，随着她蹦而蹦，她欢乐地从校园内走了出来。老师说了，今天是母亲节，她想着要为妈妈做点什么，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好的办法表达对妈妈的爱。

放学的路上，她要经过市区较为繁华的一条街。商家充分利用母亲节带来的商机大力宣传着自己的商品。“母亲节到了，为妈妈买衣服”“买一部手机送给妈妈，加强沟通了”……商家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进店购买。

马慧走进了一家花店，鲜花摆满了花店，她唯独选购了一支康乃馨，口中还喃喃地背着老师刚教的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马慧拿着康乃馨，一路跳着蹦着，一路背着诗，到了家门口。她高声地喊：“妈妈，我回来了。”连叫了两声，没有应答，她才发现，家里没人。于是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家里，发现沙发上混乱地放着衣服，地面上也有了纸屑，包装纸散落，门口的鞋子也比较杂乱。看到这一切，她感到很是意外，妈妈是最爱干净整洁的人，无论多忙都要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怎么这么乱呢？爸妈今天下班怎么都这么晚呢？”

马慧顺手将康乃馨插入家中的花瓶里，放下书包后拿起笤帚开始扫地，地扫完了，又将沙发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送到了房间里，而后坐到桌前写起了作业。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户射进了室内。就在马慧思索着爸爸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她听到爸爸妈妈在门外把钥匙送到锁芯里的声音，知道爸妈回来了。爸妈在进屋前特地整理下自己的服饰，调整了一下心情，两人对视了一下，都心领神会地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屋里。

爸爸刚准备叫喊马慧，马慧激动地抢先喊道：“爸爸妈妈，你们回来了。”小慧妈妈发现了桌上的康乃馨，脸色却有一些不悦。马慧奔到了妈妈跟前：“妈，这是我给你买的。”妈妈接过了康乃馨，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嘴角微微地扬起，笑了。

爸爸见马慧买了康乃馨，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说道：“嗯，这么晚了，你们饿了吧！我去煮晚饭。”

马慧上下打量着爸爸，发现爸爸很累的样子，说道：“爸你上了一天班累了吧，今天是母亲节，你们先休息下，我们晚点吃不要紧的。”

小慧妈妈并不敢多言语，把即将流出的泪憋了回去：“嗯！我们家小慧懂事了。”

马慧走到妈妈跟前：“今天是母亲节，我特意为妈妈买的康乃馨。妈妈你喜欢吗？”

妈妈慌忙地再次把康乃馨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偷偷地抹掉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嗯！喜欢。妈妈喜欢小慧买的康乃馨。”

马慧疑惑地问：“妈，你今天怎么老是‘嗯’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爸爸担心妈妈一激动控制不住，一直注意侧耳听母女俩的对话，赶忙上前打岔道：“小慧，你让妈妈歇一会儿吧，去去去，做你的作业去。”

妈妈望了爸爸一眼：“你说话别这么急啊！小慧想陪我说说话，我也想和小慧说说话呢。”

妈妈对着爸爸说话，眼睛却望着马慧。马慧感到妈妈今天有点怪怪的，爸爸也有些慌里慌张的，神情不定，心不在焉似的。看到爸妈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马慧十分地疑惑，可她又不知该怎么办。她只能是撒娇地说：“是啊，爸爸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想跟妈妈说说话你也不让。”

爸爸改变了语气，笑着说：“这支康乃馨真的很漂亮，女儿真乖。你妈妈累了一天了，你去写作业，让她好好休息会儿。”

马慧低头走开，喃喃自语：“嗯，爸爸这是怎么了？”

小慧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沙发上，说道：“宝贝女儿，妈妈歇一会儿给你做饭，快去写作业吧。”

马慧答道：“嗯。”便去房间写作业了。

爸爸发现女儿有些失落的样子：“这样吧，今天是母亲节，爸爸下厨，给你们弄个丰盛的晚餐，我们好好为妈妈的节日庆贺一下。”

马慧笑了笑，瞪着爸爸说：“爸爸，你连菜刀都没拿过呢，今天怎么这样勤快了，还是让妈妈做菜吧！”

爸爸恐慌地说道：“不，爸爸可以的，你妈妈过节，应当让她好好休息。你可别小看了爸爸，今天就露一手给你们看看，我弄几个拿手好菜。”边说边卷起了袖子，走进了厨房。

妈妈斜眼瞟了小慧爸爸一眼，见小慧爸爸进了厨房，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朝马慧喊道：“小慧啊，你放心吧！你爸爸能行，今天让他好好表现。小慧呀，来，坐到妈妈这里来，妈妈很想和你说说话。”

马慧兴奋地答道：“哎，妈妈！”

小慧妈妈将马慧搂在怀中，无数想要叮嘱的话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硬是把泪再次咽进了肚子，千言万语从哪儿说呢？手机顺手放在桌子上：“今天老师教什么啦？”

马慧挨着妈妈的肩膀坐了下来，说：“今天是母亲节，老师特意教了我们一首古诗《游子吟》。妈妈，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妈妈点了点头，她是强忍着心中疼痛，让精神振作起来，似乎是顺嘴滑出：“嗯。”

马慧站了起来，学着老师的样子，背着手：“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手中线”“身上衣”“密密缝”“寸草心”“三春晖”，这些字眼，像一个又一个碎片扎在妈妈的心里，眼里婆娑着泪水，她把眼睛眯着，心里像有许多虫子一样在爬动，此时，妈妈的眼泪已无法阻止地滑下。

马慧背着诗，融入了诗的意境中，还向妈妈撒着娇。她背着手朝着前方看，完全陷入了诗的意境中，让她的精神振奋起来，并没有关注到妈妈的反应，还在尽情地一板一眼的表现当中。背完诗，她转回身来，看到妈妈躺在沙发上，马上奔了过去。妈妈一把将小慧抱进怀中，将头躲在小慧身后拭泪。

此时的爸爸听到了马慧的背诗声，诗中的每一个字都深深扎在他的心里，以后那些衣服谁来缝啊！他低下了头，刀在砧板切菜，犹如切在心里一样，疼得无法喊出来，只能躲在厨房哭泣了起来。心一阵阵收缩得疼，像有张小嘴一张一合地吸他似的，身体也软弱得厉害，鼻子一阵发酸发疼。

马慧发现妈妈抹泪，问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小慧妈妈赶快擦去泪水，慌忙掩饰着：“小慧，你朗诵得很有情感，感动了妈妈。你是女儿家，不但要学会缝衣，以后还要学会洗碗，替爸爸洗衣服。”

爸爸在厨房里听到母女的对话，他生怕妻子一不小心说出了事情的真相，那将会影响小慧的学习，影响小慧成长的。他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清了下嗓子，看了一下小慧，说：“小慧，家里的菜不够了，我跟你妈妈一起去买点，你在家好好写作业吧。”说着轻轻地拉起妈妈。

马慧拍着手，高兴地说：“好啊，母亲节，应当给妈妈好好过。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爸爸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说：“小慧，你就在家里好好完成老师的作业。”说着还用眼神示意小慧妈妈。小慧妈妈明白了，说道：“小慧，听爸爸的话，以后……以后万一妈妈不在了……”

爸爸打断了小慧妈妈的话：“你说什么呢？”

小慧妈妈明白了，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妈不在家的时候，你一定要听爸爸的话。”

爸爸心里明白，不能再让小慧妈妈说下去了，拉着她便往外走。

马慧见父母空着手，说道：“爸，你们出去买菜也不带钱啊？”

爸爸回转身来，说：“哎呀，看我这脑子。”退回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钱包。

马慧又看到沙发上一串钥匙，说：“妈妈，你也不带大门的钥匙吗？”说着把妈妈丢在沙发上的钥匙拿给了妈妈。

小慧妈妈深情地望着女儿：“还是我们小慧比较细心，在家好好做作业，不要乱跑呀！我和你爸买你最爱吃的芋头。”

马慧忍住笑，说：“知道啦，你们自己还丢三落四的呢！”爸妈走出了门，马慧打开门，伸出了头来，说：“爸妈，你们可要早点回来。”

出门后，爸妈彼此什么都没说，他们只是默默地走着，谁也不想先说话，但谁都知道对方的心思，此时的沉默变成了关心与关爱，无声真的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了甜言蜜语，胜过了海誓山盟，那是比爱更伟大曲折的感情。爸爸拉起妈妈的手，紧紧地拉着，彼此看着对方，似乎同时说出：一定要坚持，千万别让孩子知道。

在家里，马慧手持着笔，托着头想，爸爸妈妈今天怎么有点儿怪怪的，有点不正常，甚至是手忙脚乱、慌里慌张，讲话也语无伦次了。这是怎么了？这时，妈妈遗忘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马慧的思索。马慧自言自语：“今天妈妈怎么了，还把手机也落家里了。”

马慧看了一下，拿起了手机，按下了手机接听键。手机里传出：“我是王医生。”

马慧脸色凝固，疑惑地反问道：“王医生？”

手机里的声音有些急躁：“马太太，你离开医院后，我们再次进行了会诊，您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现已确认是高危型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你也别舍不得钱了，必须住院治疗，虽说暂时没有匹配上骨髓，但我们在努力，已经和上海、北京各大医院取得联系，设法解决，现在您必须先入院化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马慧面色苍白，她已经神情无主了，只是呆滞在那里。不知是哪根神经触动了她的想法，“骗子！”这是骗子的电话。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便回道：“白血病？咦？王医生你是不是打错了。我妈妈好好的，还去买菜给我吃呢。”说着就关掉了手机。她自言自语道：“什么样的骗子都有，一定要防着他们。”放下手机，马慧又跑到了桌前做起了作业。

手机的铃声又响了。马慧又走过去接手机：“马太太，我是王医生，你千万别把这事当儿戏。只要找到配对的，你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马慧握着手机的手显得软弱无力了，手机从马慧手中不知不觉滑落到地上，她想去捡起手机，慢慢蹲下的时候，腿上却无力支撑她了，便顺着身体的惯性倒在了地上。手机里声音更大了：“喂，马太太！你听见了吗？”

马慧有气无力地捡起手机，抱着一丝幻想，问：“叔叔，您打错电话了吧？”

手机里王医生像是冷静下来了，问道：“你是谁？”

马慧皱着眉：“这电话是我妈妈的，我是她的女儿。叔叔，求你告诉我，我妈妈真的患病了吗？”

手机里传来王医生的声音：“孩子，请原谅。作为医生，我不可以那么说，也请你劝劝你妈妈，早点住院治疗。”

手机传出了“嘟……嘟……”

马慧使出浑身的力气站了起来，她要赶快找到爸爸妈妈，她想妈妈早点去医院治疗，于是转身向门外追去，开门的手都在簌簌地发抖，可一个踉跄，马慧重重摔倒在地。马慧强忍疼痛，抚去泪水，慢慢爬起来，忍着疼痛一步一步地向沙发爬去。坐在沙发上，悲伤地流着泪。不能没有妈妈，有妈的孩子才是宝，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马慧歇斯底里地喊着：“妈……妈妈！”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拿起手机，回拨给王医生：“叔叔，叔叔，您刚才说我妈妈需要匹配上骨髓，就能救我妈妈了吗？”

王医生说：“是的，不过寻找相配需要一定的时间。你别急，我们会全力以赴，想尽一切办法的。”

马慧说：“王医生，你们别想办法了。”

王医生感到十分惊讶，问道：“是缺少钱吗？还是……”

马慧说：“王叔叔，您说我的骨髓行吗？”

手机里王医生：“你的……要验血、体检。”

马慧得到了一丝安慰，她也看到希望，立即兴奋了起来，说：“谢谢您，叔叔！我现在就去医院。”

马慧已经忘记了脚上的疼痛，努力地站了起来，人在看到希望的时候，可以从软到极限的程度立即变成强悍无比的，假如实在没有办法时，会大喊大叫、哭哭闹闹了。马慧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这时，爸妈回来开了门，与马慧撞了个满怀。

爸爸惊讶而疑惑地问道：“小慧，你怎么了？急着去哪里？”

马慧着急而慌忙地说：“哦，没事。我、我、我是给你们开门的。”

爸爸安下心来答道：“哦。”然后转身扶着小慧妈妈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