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起楝花
作者: 司德珍春末夏初,正是楝花飘香的时节。我惦念着生态园里的那棵楝子树,我想看看那如梦如幻的繁花,想闻闻它那素雅的清香。
周末,我如愿去了生态园。此时,花事已了,园子里呈现出绿肥红瘦的景象,偶有清风袭来,带着熟稔的香气,我的心便跟着欢腾起来。不禁加快了步子,果然是楝花开了,一簇簇,一团团,迎风怒放,满树云蒸霞蔚。抬头仰望,淡雅的粉紫色迷离了双眼,心莫名地被一种思绪填满,脑海里跳出几句诗来:“细雨生榆荚,微风起楝花。寂寥虚客况,漂泊感年华。”
刹那间,眼前便晃过故乡的小院,晃过院子里的楝子树。那棵树在院子的东侧,是父亲和母亲一起种下的。那天,母亲赶集买回来一棵小树苗,细小的枝芽,看不出是什么树。父亲挖好树坑,母亲就把树苗立在坑里,用双手扶着。父亲则负责浇水、培土,他俩认真且小心,仿佛是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母亲告诉我们,这是楝子树,楝子就是“恋子”,等以后我们长大了,无论走多远,都有楝子树等我们回家。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不易察觉的落寞。
楝子树好养活,不过几年时间,它就长得又高又壮。平时,我很少留意到它,总要等到满院飘香的时候,才惊喜地发现,“呀,楝子树开花了!”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在树下忙活,或缝补衣服,或择菜、洗菜,她时不时地抬头仰望,目光柔和而深远,好像是在看那一树繁花,又好像是透过楝花望向了更远的地方。年幼的我怎么也不明白,母亲到底是在看什么。
楝花年年开,母亲年年望。只是我结婚那年,楝子树险些被卖掉。我是远嫁,父母怕我在经济上委屈,非要给我两万块钱嫁妆钱。我不经意间见他们在里屋数着零碎的钱,十块、五块、一块,还有一堆零散的毛票。父亲攥着这些钱,一筹莫展,他跟母亲说,加上存折上的还差七百多。母亲沉默着,良久才开口:“他爹,咱们再想办法凑凑,闺女嫁那么远,有嫁妆钱好傍身。”父亲抽了口烟,说:“上次伐树的老杨说,咱家的楝子树能值几百。”母亲一听,当即抬高了声音:“楝子树不能卖!”她深信,楝子就是恋子,家里种着楝子树,走得再远的孩子也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十五年前,两万块钱在我家不算小数目。父母都是农民,土里刨食供养我们姐弟几个读书成长,哪有什么积蓄。况且那个时候,同龄人结婚置办嫁妆有五六千块钱足够了。我跟他们说:“他们没要彩礼,我也不要什么嫁妆钱。”父母说,嫁闺女哪有不给陪嫁的,让我别操心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够了钱的,大概是低声下气借的吧。他们去银行把那些毛票换成了崭新的钱,悄悄地塞到我的行李箱里。
出嫁前夕,我陪母亲在楝子树下坐了好久好久。她握着我的手,一再嘱咐:“要照顾好自己,别惦记我跟你爸,有啥委屈就跟妈说,千万别为难自己啊。”我知道她心里的感伤,安慰她说:“现在交通发达,我会多多回来看你和爸的。”
婚后,我才发现,纵然有各种便利的交通工具可以通往回家的路,可回家的计划总被大大小小的意外搁浅,回家的次数愈来愈少。母亲每每打电话的时候总会念叨:“楝子树又长高了,比咱家院墙高出一大半了;楝子树发芽了,叶子可水灵了;楝子树开花了,整个院子都是香的;楝子树结果了,又大又青;楝子树上有喜鹊安家了,可热闹了……”
恍然间,我似乎看到母亲站在树下给我打电话的期盼,可我一次次让母亲失望,她的女儿太忙,忙着工作,忙着照顾小家,没有时间回去看看。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溢了出来。
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暑假的时候,我一定回去。母亲很是惊喜,一个劲儿地问:“真的吗?真的吗?”我答:“真的,一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