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予情怀寄茉莉

作者: 骆海燕

你是我未曾谋面的亲人。然而,对你的敬仰之根,却深深植入心窝,在日子里发芽、抽枝,葳蕤成树。

母亲说,你喜欢茉莉。于是,我便在阳台处,常年养着一盆茉莉。记着早晚给它浇水,修枝剪叶;记着蓓蕾初绽时摘取,烘焙,积攒成花茶。于是,对你的情思,便也在茶香四溢中氤氲升腾。

茉莉茉莉,愿君莫离。母亲说,这是记忆里,你教过她的第一句诗。

我相信,念着这句诗的你,一定是饱含深情的女子。只一句“莫离”,便让人唏嘘动容。

提起有关你的往事,母亲每每讲得云淡风轻,而我,却屡屡听得肃然起敬,抑或情不自禁。

我在母亲的讲述里,触摸着你、认识着你、敬仰着你……

喜欢在夜深人静的子夜时分,在灯影的温暖处,翻看你的照片。

一张是学生时代的你。你留着齐耳短发,立领大襟短上衣,收腰,白底宽条相间。长及手肘的喇叭状衣袖,露出一截儿缀着白色蕾丝花边的内衬,下着玄色长裙。典型的“民国”时期女学生模样。照片上,恬静而稚气未消的青春,洋溢在婴儿肥的脸庞上,让人不由想起韩愈诗下,那一朵“丈人庭中开好花,更无凡木争春华”的芍药花。

另一张已然是你任职小学教员时的正照。此时的你,少女时的青涩已荡然无存。望去清秀而成熟,神色沉稳而坚定。紧抿的嘴角,悄然透出一抹倔强。

想来,我的母亲乃至我和孩儿,烙在骨子里的那份倔强,原来正源自你的血脉呀!

你是幸运的。旧时女孩儿,大多嫁人为妻后,从此闭门相夫教子,脱离社会。而出身名门(父亲为当时稽山中学的国文老师,爷爷鲁孝和曾为当时有名的绍兴师爷),读至师范的你,嫁入了开明的书香门第。在你公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爱国人士王子余的影响下,你一头扎入创办学校的繁重工作,教书育人,堪为师表。

母亲常常提及,你在小学教书时,一人身兼教员、督学数职,工作量与难度可想而知。由此,你在夫家的大家庭中,也便有了行事能干之誉。

你怀第一胎孩子时,正值任教于蕺山脚下的绍兴县立第一小学(今蕺山中心小学),所以把大女儿取名为蕺。

身为旧时职业女性,面对自己的小家庭,自然也免不了几多无奈。尽管当时家中不缺佣人与帮工,但若想做个称职的相夫教子的妻和母,对于一心忙于教务的你而言,谈何容易。

于是,小说里描写的诸多恩恩怨怨,也便衍生在了你和你夫君的身上……

“茉莉茉莉,愿君莫离。”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你哄着怀抱里的稚儿,喃喃地念着。夜如何其?夜未央……

自始至终,你都努力守护着有着五个孩儿的小家,同时,也努力守护着你那教书育人的职业,直至英年早逝。母亲说,你吐血仙离的那年,她才八岁。

所谓“情深不寿”。我一直认为,你是那样的爱着你的夫君,爱着你的孩子们。茉莉茉莉,愿君莫离。你教女儿的诗句,不就是你最好的爱的佐证吗?

在你身上,我分明看到了千百年来,传统的中国女性那隐忍而重情、善良而坚强的浓缩之身影!

敬仰您,我未曾谋面过的亲人呀!

长夏喜闲居,凉风吹入室。

朝看户外花,暮听窗前竹。

身强药不需,智慧书能读。

菜饭本无忧,布衣原可服。

人生能几何,知足便是福。

橙色的灯影下,抿一口茉莉花茶,我一字一句地念诵着您夫君家的传家之训。

如若天堂也盛开着茉莉,您的发髻旁是否有玉髓飞溅芬芳,任那沁香一直传送到我的梦里?我至亲至爱的外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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