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故乡码头
作者: 覃波1949年前,石门西北山乡的人要想走出大山,唯一的一条交通要道,就是顺渫水入澧水,用帆船将桐油、茶叶、药材等农副产品,入津市、下汉口,从水上运输走出大山。20世纪60年代初期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石门磷肥厂码头来往船只千艘,全都是从澧水顺渫水到磨市三家滩磷矿码头装运磷矿到石门的。因此,故乡的三家滩磷矿码头与石门磷肥码头有着同样的美名。这块沉睡的土地兴盛了二十多年,她是正宗的大山沟里的大码头、大港口。
20世纪50年代末,石清公路通车,可车辆少,全是木炭车。1962年至1965年,石门县为了发展经济,开始组建国有企业磷肥厂,生产磷肥的矿石主要来源是南镇的清官渡、东山峰、壶瓶山等处。那时车辆极少,加之运输里程遥远,供应不了磷肥厂每日所需的生产矿石,只好扩大运营,走水上运输。于是,澧水公司负责清理河道,石门湘运公司车队先用大拖箱车,从壶瓶山、东山峰、清官渡将磷矿拖到磨市的三家滩码头,再用船只装运到石门起运,提炼成磷肥销往全国各地。
码头的车队只有几十辆拖车,每辆拖车能够拖二三十多吨,有专门的装卸工人,大部分是从县磷肥厂抽调去的。因为运输线路缩短,车辆可以每天跑两趟,磷矿盘旋堆积,将偌大的码头堆得像小山似的。石门航运公司、磷肥厂驻有专门的人员负责管理,建有几栋职工宿舍和食堂,每年夏季磷矿运输大会战指挥部就设在码头。那时,流动人口每天都上万,可热闹了。
码头位于商溪水与渫水的汇合处,因渫水的昌阴潭水流平缓,适宜建码头装运输,起初建有十个装船码头,全靠人工用锄、铲、撮装上箱式板车,每张板车大约能装一点五立方米的货物,推上码头桥板,再敞开前板,卸到停在桥板下的船舱里,再由专门的检验人员丈量测算船上装了多少吨位,盖上石灰印章,由验收员签上字就可以起运了。
开始装运磷矿,只是石门县境内的船只,后来,澧县、临澧、常德、汉寿、安乡等湖南省境内船只都去运磷矿。20世纪70年代初,湖北、四川等省,以及其他几十个城市的船只也云聚到磨市磷矿码头。装运磷矿的码头渐渐不适应规模了,指挥部决定,在靠昌溪水一面沙滩打一个倒堤,开辟新的装运码头,将河里的淤泥挑出一个二十五米深的河道。那时,我正念中学,为了挣得一些零花钱,利用假日,同堂弟一起到河里挑泥沙,一天能挑几个立方米,尽管肩上压得红肿,手上起了血泡,累得半死,可每人能挣得四五元钱,那是多么高兴的事呀!当时,学校也为了搞勤工俭学,白天上课,晚上在码头上做副业,一个个班级轮流转,去码头上给船只装磷矿,三十多吨的船,每个班要装两三条船,也是一笔可观的班费。磨市镇交管站还专门成立了装卸队,安排了近百人就业。
至于运磷矿,每年在河水猛涨的春季和夏季,他们把这一时期叫“大会战”,各省市船只在三四里长的昌阴潭横七竖八地一条挨着一条,有时还停到了雁池乡境内,有机帆船、帆船,有时也有铁板船。装磷矿每天排几百号船,架有广播,由指挥部统一指挥。二十多个装卸码头三班倒进行,装运的船只三天一个来回。每天早上,附近几个村庄的菜农来到码头,提着菜,不管什么菜总是一抢而光,活跃了周边村庄的农民经济。每条船最低七人,上千条船,南来的,北往的,几千人汇集在那里,有时千奇百怪的事儿就不足为奇了,在这里构成了一个“大社会”。相隔三百多米的古镇老街也就更加热闹非凡,旅社、饭馆的生意是应接不暇,来往客商络绎不绝,风流怪事也就不见奇怪。肉铺、粮店更是供不应求。电影院全天坐满了人,当时唯一的文娱生活也就是看电影了。每逢大会战期间,磷矿码头保证每半月放一次电影,附近几个村庄的青年男女像开万人大会似的。太阳下山时就朝码头拥去,电影一放就是几部影片到半夜,使山里人过足了瘾,当然也促成了部分男女的爱情。那码头上尽管放电影,二十多个装运磷矿船只的码头则是彻夜忙碌着。整个码头几班倒,弹照灯无数,如同白昼,乘着夜色,你再望望整个昌阴潭就像军港之夜,对河两岸像两条火龙闪烁,那船只随着波浪,船帮摩擦着船帮,河水跳动着“咔嚓咔嚓”的音符,船工有喝酒的,有谈今论古、广收野史的,有高歌着船号子的,无奇不有。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鼓励私营企业,路况也好多了,车辆也渐渐多了,拖磷矿也直接拖到了石门磷肥厂。1984年,船只运磷矿光荣下岗了。加之,国家重点工程皂市水库的动工修建,昔日热火朝天、红红火火的磨市磷矿码头已是一片废墟,取而代之的是皂市水库新线路代替了原来的石清公路。但是码头记载了我们的故事和它光荣的历史。原来码头边的渡口上现已是一桥飞架南北,成了石门至湖北的主要交通要道。
登上大桥,晨雾中、夕阳下,只看见淹没的库水上一叶叶的小舟,时而听到收网的渔歌,隐约看到那昌阴潭峡谷两边的丛林,芦苇就像是千百艘帆船正准备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