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来到了阿勒泰

阿瑟穆·小七这个名字，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乃至新疆本地的作家圈里都看不到她的一丁点儿讯息。是的，她喜欢寂静之地。美丽的北疆阿勒泰是她的出生地，库布东村里有她缝缝补补了十五年的解忧牧场，她太爱这里粗野原生态日常了。

好作者是不会被埋没的。二〇二〇年底，她的解忧牧场散文系列，获得了二〇二〇年度中国散文年会“精锐奖”大奖，自己奉行的环保主义和保护哈萨克牧民老物件的故事得以传播。二〇二二年八月，她犹如一匹黑马，凭借散文集《解忧牧场札记》闯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前十名，虽未最终得奖，但足见她在高手如云的大PK当中的特别之处。当媒体报道最后“10进5”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报喜，她也连说了几个“没想到”，末了说了句：“黄老师，有空来阿勒泰找我玩吧，可美啦！再过两三个月，阿勒泰就要大雪封山了。”

新疆我只去过喀什、喀纳斯，很多的地名还只是非常陌生地趴在中国地图上。她是知道我喜欢白雪皑皑、热闹欢腾的北疆的，所以不止一次邀请我到阿勒泰，看看雪，看看她解忧牧场里的那么多生灵，骑骑马，逗逗那只可爱的羊驼。遗憾的是，往往都是快要下定决心了突然又冒出来很多这样那样的杂事，计划只得搁浅。我知道“大雪封山”四个字的巨大诱惑，但是没办法，那里，始终在远方等着我。

此番，读到阿瑟穆·小七的散文《阿勒泰的夜风》那沙尘暴般的粗粝、带有疼痛感的文字，我仿佛来到了阿勒泰。

那该是一个怎样令人心醉的场景呢？

《夜风》一章，描述了春雪开始融化的山坡和她的牧场，万物开始勃发，野鸟群早已经把牧场当成了自己的家，两只鹌鹑在灌木丛中做窝孵蛋，一只黄咖色狸花小猫正在睡觉，羊驼自由散漫，阳光把你的脸颊烤得发烫，和风把花草香吹送到鼻端，人们几乎被这静谧的景致沉醉得进入梦乡，画面多么清爽。比如作者说：“没几天，鸟屋就住满了野鸟。野鸟一进入菜地，就吃掉毛虫，发现的速度之快让人吃惊。它们不断地吃，一直吃。菜叶上的毛虫刚一露头，便被快速消灭了。看到那景象，我在心里默念：‘谢谢，谢谢你们啊！’它们的行为，让我深刻感受到小鸟拥有的野生力量。”人善待了鸟类，鸟类肯定就能体会人身上、脸上、言语上、举止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善良，它们自然就会把自己的感恩之情回报给人类，“在野鸟的帮助下，每年我栽种的菠菜、生菜、小白菜、卷心菜、花菜都未出现虫害，收成时的作物外观大都完整无缺。”作者此举，已经把野鸟群当作自己的朋友，和鸟类等小动物和谐相处，家园才能更加和谐、幸福。在这种状态下，作者“长期的户外劳作，把我的皮肤晒得可以和牧民媲美了。虽然我居住乡村已有十五年，但这片温暖的土地，每天都为我带来新的惊喜。每一次静静地感受，我都能发现它新的美丽之处”，满目的风景都是在欣赏。

小标题叫《夜风》，然而全篇只有一处写的是夜晚。我想，作者不是在想象用一种白天绚丽多彩、如诗如画的场景来反衬夜晚的孤寂吧？比如“快听，什么鸟儿唱的，多好听啊”，“野鸭的出现，寓意着牛羊将要从冬牧场迁徙去春秋牧场”，“山坳和山坡，都蕴含着一种类似包容和谦逊的感觉”，等等，这种白天和黑夜巨大的听觉、视觉、味觉的反差效果，作者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进而，作者由春天的寂静和喧闹，想到了美国作家蕾切尔的代表作《寂静的春天》，在书中，蕾切尔从杀虫剂出发，将近代污染对生态的影响，透彻地展示在读者面前，提醒人类环境问题已经上升到了人类能否生存的地步。过度使用农药会杀死所有的生物。作者认为“如果我们要解决全球的环境危机，就必须永远改变我们个体的生活方式”，所以说，才有了她对解忧牧场十五年的坚持和付出，才有了她如此博大、宽厚、快乐的心态。

继续读《生灵》，你会发现作者不加掩饰的童心、童趣，随便一抓，那些句子都是活泼泼的。比如“我们的影子在墙上舞动时，蚂蚁排着长队爬上桌面，四处奔跑，匆忙收集食物。如此火烧的温度，蚂蚁们竟然没有变成蚁干，实在是不可思议”，人和蚂蚁各自为了吃一口饭而忙碌奔波，极有哲思。还有，“猫咪对付酷热的法子，就是懒懒地躺着，要么伸长四肢贴在院子的石头上，要么蜷缩成一团躲在树荫下。……猫咪开始在我的脚踝间蹭来蹭去，提醒我，该出去撒欢了。”有趣！比如“冬不拉弹奏的某个间歇，一只栖身在沙枣树枝上的夜莺，在羽毛下发出轻微的唧啾声，那声音带着一种抚慰的、催眠的感觉，就像是远处的牛群摇响的催人昏昏欲睡的牛铃声”，反衬出牧民们晚宴的热闹场景下，夜莺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好梦当中，两者互不干扰，各自安好。一个个生灵的加入，使作者解忧牧场的生活越来越充实，越来越有意思起来。特别是暴风雨过后，黑色天幕上微弱的光环笼罩万物，随着天色的逐渐明亮，万物渐渐清晰，太阳升起了，羊群开始躁动，成群的蜜蜂飞起又落下，松鼠和蜥蜴藏身于五针松林间，啄木鸟那带有回声的“咚咚、咚咚咚”的敲击声，迁徙过冬的红腹灰雀打算定居此地，从此不走了，还有美丽的眼蝶。你看看，真惹人爱怜哦。

燕子冬眠，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接下来，作者开始描写牧场小院的冬眠的燕子：“冬眠状态的燕子当然也很常见。就拿我家屋檐下面的一家燕子来说，入冬之后，它们便会躲在温暖的鸟巢里，等天气回暖再出来。当然它们在冬季午后，在阳光照耀下，时不时也会出来，在鸟巢附近活动。光线稍微暗淡，便会立即退回，躲起来。”环境好了，首先留住的是鸟类和一些小动物，它们也不傻，不会沿着一个固定的思维抱着葫芦不开瓢，它们的小脑瓜转得比我们都要快。几年过去，燕子的故事被作者演绎出“猫占燕子窝”“老鼠悄悄拜访我”“燕子妈妈大战猫”“猫误伤了我”等几个版本，读来惊心动魄。

写到这里，我想大家更应该认识女作家阿瑟穆·小七了吧。小七是一个安静的新疆女子，她在那里，她一直在那里等你呢。

【作者简介】黄艳秋，女，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生，作家、评论家。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金融报》《中华读书报》《安徽文学》《青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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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编辑    张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