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风(短篇小说)
作者: 海莲1
春草拽了下围巾,叹口气说:“每次都瞎折腾,买衣服买化妆品,结果呢,唉……”梅子安慰道:“别灰心,总会遇见一个合适的。”“我离婚后就对婚姻不抱希望了。见过的那几个都不行。”春草说着脚一滑,差点儿摔倒。“或许这次可以呢。”梅子鼓励她说。春草说:“但愿吧。”
到了百货大楼,她俩穿梭于琳琅满目的衣服之间,也没遇到喜欢的,正要离去,售货员喊:“美女,来我们这里看看。”她俩走过去,东瞅瞅,西看看。突然一条玫瑰色羊毛裙吸引了春草,她说:“我试试这件。”春草拿着羊毛裙走到镜子跟前,贴在身上来回比试。“哎呀,看着就合身,穿在身上肯定有气质,到试衣间试试吧?”售货员边说边推开试衣间的门。春草问梅子:“你感觉怎样?”梅子打量着春草说:“还可以,颜色适合你,先试试看。”
春草从试衣间出来,发现试衣间前站着一个胖女人,还有几个女人在挑选衣服。春草对售货员说:“生意不错啊。”“唉……现在的生意不好做了。好多人都网购,实体店不景气了。”售货员边说边退后几步,不胜感叹道,“哎哟——这裙子好像专门为您定做的,真好看。”
胖女人一直在试衣间前。春草只好站在胖女人的旁边,且转头看了胖女人一眼。胖女人见春草看她就剜一眼,嘟囔道:“没看见我在这儿吗?还愣挤啥呢?”“这是商场,不是你家。”春草说。“你再说一遍!”胖女人双手叉着腰,怒气冲冲。售货员赶紧劝道:“美女,这件衣服我按进价给你,你看看,这是我的进价。”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本本翻给胖女人看。“不看,不买了。”胖女人说完,把衣服狠狠地扔到地上。售货员气鼓鼓地弯腰捡起衣服。春草看到售货员气呼呼的样子,犹豫的心变得坚定起来,说:“这裙子我要了。”
春草付款的时接到林洋打来电话:“你好好捯饬一下,我朋友条件不错。离婚一年多,女儿跟她妈。我这就把饭店定位发给你。”
春草对梅子说:“咱们赶紧走。今晚你也去,帮我参谋参谋。穿哪件衣服好看?”梅子想了想,说:“你不是有一条紫色连衣裙吗?跟你的气质相符。”“好!听你的。”春草把饭店定位转发给梅子。
春草回家后找出那件紫色连衣裙,然后坐到梳妆台前,很认真地化妆。电话响了,是如意打来的,她哽咽着说:“春草,我俩又吵架了,这周都吵了三次了。”“如意,夫妻之间要相互包容。吵架伤感情。我今晚有饭局,改天和你聊啊。”“饭局?是和男人吧?我奉劝你,要吸取教训!”如意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了,先挂了啊。”春草挂了电话,望了一眼墙上的油画。
油画是前夫晓苏画的。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绿树成荫,小花小草点缀在小路两旁。蔚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云。她的心突然疼痛起来,晓苏,她的初恋,她曾经的爱人,但命运捉弄人。
“闺女,如果有合适的,还是成个家好,你看那鸟,还是成双成对的呢。”父亲的话回响在耳边。
2
下雪了。正是下班时间,车多人也多。她一步一回头,期待出租车过来。这时对面走来一个男人,个头和晓苏差不多。春草看着那个男人,心里涌出难言的酸楚。每次朋友给她介绍对象,她的心就五味杂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
男人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她的心一下子缩紧,他的身影太像晓苏了。
“春草,打上车没?我去接你吧。”梅子打电话问。“下雪天,不好打车。你过来吧,我在园子路口等你。”春草边说边快速朝园子路口走。梅子应该是从北边来,她想着便不停地朝北望。
一辆红色的车过来,是梅子的车。春草快步走去。“赶上这么个天气,一路堵车。”梅子说。“雪天路滑,切记慢行。”春草叮嘱。“还是得赶紧过去,难得人家给你介绍对象,你找到合适的我也就放心了。”“遇见合适的太难了。我这个年龄,择偶的面特别窄,般配的人太少了,凑合吧又不愿意。”春草说。“降低标准,找个普通人过日子。只要人好就行,要彻底忘掉那个晓苏!”梅子对春草说。“我们相爱那么多年,哪能彻底忘掉呢?你说是不是?”“这倒也是。”“不说这些了,顺其自然吧。”春草摇下车窗,雪很有激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梅子加快速度,很快到了香菜园饭店。她俩快步上楼,走进雅间。雅间里烟雾缭绕,林洋笑容满面地说:“可算把你俩盼来了。”另一位男士彬彬有礼地站了起来,林洋接着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我的朋友李棣。”李棣含笑点头。“这是我的大学同学春草。”林洋说。春草望着李棣说:“这是我的闺密梅子,梅花的梅,王子的子。”梅子落落大方地说:“大家好!我在银行工作。相识是缘,感恩遇见。”“春草是我的大学同学,她的文章写得可好了,还会画画。”林洋眉飞色舞地说。
一束灼热的目光落到春草脸上。她一抬头,李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春草脸红了,把额前的头发理了一下。这时服务员上了第一道菜。
“我点的菜,不知合不合大家的口味。”林洋边说边往酒杯里倒酒。春草本想说,她不喝酒,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场合说了也白说。“大伙儿先吃点菜,品尝一下味道怎么样。”林洋笑呵呵地说。
李棣夹起白菜,往嘴里一放,“吧唧吧唧”自顾自地吃,响声很大。见春草看他,他忙说:“不好意思,我中午忙着赶材料,没吃饭,实在太饿了。我这样有些失礼,请大家原谅。”“多吃点儿。”春草转动了一下桌盘,把牛肉转到他跟前。“谢谢!”李棣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声音更大了。林洋扑哧笑了,说:“李棣,看来你是真饿了。”李棣闷不作声地又夹了牛肉往嘴里送。“来,大伙儿端起酒杯,好久没聚了。”有人说。“相见不如怀念。我倒觉得相思不如见面。”林洋爽快地说。“哎呀,都是文化人,就我是大老粗。”李棣放下筷子说。“第一杯,都干了。”林洋说着,一仰脖子哧溜一声干了。
李棣的嘴唇油光光的,嘴角粘着几片菜叶,他也一仰脖子干了,吧唧几下嘴,还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梅子忍不住捂住嘴,生怕笑出声来。春草皱了一下眉,瞬间又舒展,心想人无完人嘛,对男人的要求不要太苛刻了。饭桌上林洋没说介绍对象的事,这样更稳妥点儿,如果感觉不合适也不至于尴尬。眼见林洋和李棣都干了杯中酒,春草也不好意思不干。一杯酒下肚,头就开始有点儿不舒服,于是就暗示梅子自己有点儿不舒服。梅子把冰糖放进春草的小盘里,小声说:“吃点儿糖,管用。”
“咱们三杯酒过后自由行动。这第二杯,该到谁了?”林洋说着,把酒杯倒满。“当然是李棣。”梅子接过话茬儿。“好。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李棣微黑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拙嘴笨舌,因为这吃了不少亏。好在时间一长,也遇见了不少欣赏我的人。我先干为敬!”李棣的目光落到春草的脸上。
春草的目光网住他的视线,仔细看他。大家纷纷干了杯中酒。有的夹菜,有的点烟,有的聊天。
林洋端着酒杯,看着春草说:“这第三杯——”春草站起来说:“好!我酒量不行,胆量还可以。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干了!”
连干三杯之后,她感觉头有些晕。眼前的人开始晃悠,墙上的几幅剪纸重叠起来。
“春草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还很爽快。”李棣竖起大拇指。
林洋将青椒炒肉片转到春草跟前,说:“春草,吃点儿菜。”“没看出,林洋还挺怜香惜玉的。”李棣打趣道。“想当年,春草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校花,不仅人美、性格好,而且很有才华。只可惜,婚姻……”林洋戛然而止。“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没啥大不了的。”李棣卷着舌头,脸成了猪肝色。
大家相互看看,欲言又止。林洋拿起酒瓶,晃了晃说:“酒不多了,每人一点儿,怎么样?”春草赶紧捂住酒杯。“你不喝,我也不喝。”李棣含情脉脉地看着春草。春草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难忘今宵,雪花飘飘。我加一下你俩微信。”李棣边说边站到她俩中间。
在饭店门口告别。春草和梅子朝停车场的方向走。
春草问:“你感觉李棣怎么样?”“还可以吧。”梅子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对他印象还不错,就是吃饭老吧唧嘴。如果他主动联系我,就处一处。”“我见他看你的眼神黏糊糊的,应该有戏。我送你回家。”
春草回想着李棣看她的眼神,脸上禁不住一阵发热,手机嘀嘀几声,她打开手机一看,一行字映入眼帘:“晚安!好梦!”
3
春草接到李棣的电话,他说:“今天周末,出来坐坐吧?”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他每天都和她联系,提醒她“今天冷,穿厚点”,或者“下雪天,路滑,别坐公交了,打车吧”。只是一些小关心,但不提见面。
她纳闷,猜测……离过婚的男人就是心眼多。她推开窗户,一股刺骨的寒风吹进来,裹挟着雪花。她不想出去,可是又不想错过。她想有个家有个陪伴,于是温柔地说:“好的。”“桥东大街,星月西餐厅,多穿点儿啊,天冷。”李棣的声音充满温情。久违的感觉涌遍全身,她心头一热,说:“你也注意保暖。”
李棣挺拔的身材,成为一道动人的风景。他站在门口等她。春草倍感温暖,笑容可掬地走近他。
“你今天很美!”李棣灼热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她本想也夸他一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突然想起梅子说过的话——男人不能夸,一夸,男人就找不着北了。他牵着她的手,走进雅间。
雅间内,一束红玫瑰插在一个瓷瓶里。墙上挂着一幅画:小河边,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孩在画画,左手拿着调色盒,右手拿着画笔。这不禁勾起春草对远去青春的回忆:那时的她,如画中的女孩,经常到家乡的河边写生……往事随风,随风而逝的,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过往,而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会镌刻在心灵深处。在这个雪花飘落的夜,在这个温馨的雅间,她想起了初恋。风吹过,爱来过。远去的风,会唤回曾经的爱吗?
春草的眼里盈满了泪水。李棣冲动地抱住她。她滚烫的泪珠如雨,落到他宽厚的肩膀上。一瞬间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你喜欢吃西餐吗?”他的眼神里闪着温柔。“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在一起吃。”春草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明亮。“春草,我喜欢你!”李棣端起高脚杯,杯中酒鲜艳夺目。她没接话,端起高脚杯与他轻轻触碰。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划出两道兴奋的弧线,酒香弥漫。
李棣深情款款地说:“这次聚餐的地点,我琢磨了好几天。知道你喜欢画画,又会写文章,所以我得选一个有情调的地方。”“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春草垂下眼帘。“墙上的画,触动了你的心弦?别再想那个绝情的男人了。”李棣摸了一下她的手。“我已经忘掉了他。从画中我想起了自己。”春草抿了一口红酒,目光落到那幅画上。“忘掉了就好。不过我和前妻还是朋友,有时会说一些孩子的事。你不介意吧?”“你们是余情未了吧?”春草白了他一眼。“你吃醋了?”李棣冲她扮了个鬼脸。“我吃哪门子醋啊?”春草气呼呼地把牛排狠劲地咽进肚里。
李棣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但不接,春草就猜到这个电话是谁的了,便问:“你前妻经常和你联系?”春草耷拉着眼皮。“聊聊孩子的事。”他感觉出春草的不悦,便划了下手机屏幕,说:“喂。”“干吗呢?这会儿才接电话?”电话那端问。“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他说。“女朋友?”对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有啥事?”李棣边说边看着春草。春草的表情凝固,右手转动着酒杯。
“我妈病了,说想见你。唠叨好几天了。”“我去看老太太不合适。”李棣双眉颦蹙。“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当年如果不是我妈,你能调到现在的单位?白眼狼!”声音很高,快戳破房顶了。
春草突然轻微地咳嗽起来。
李棣迅速挂断电话,说:“怎么了?”坐到她身旁。“没事,喝水呛着了。”春草心乱如麻。李棣说:“你别误会。”
春草不知说什么才好,静静地看着他。
李棣的手机再次响起时,春草起身去了卫生间。待她出来,李棣拉住她的手,小声问:“你生气啦?”
“没有。”她甩了一下头发,走进雅间。桌上的两只高脚杯,保持着距离。她苦笑了,指着酒杯说:“多像你和我。”
李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张开臂膀,她躲闪着说:“我要回去了。”说完,扭头从衣架上取下外套。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他们踩着薄薄的雪,漫步聊天。“今年是个暖冬。”李棣打破沉寂。“还可以。”她敷衍道。“我送你回去吧。”他靠近她。“我想一个人静静,自己走走。”她看见,他的瞳孔里有她的影子。“好的,你注意安全。”他说着望了下远处,双手插兜,朝公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