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岩韵

余慕武夷，盖因其丹山碧水之名，奇秀东南之誉。辛巳之秋，出厦门，赴崇安，与友夜宿兰汤。清风微至，暗香漫起，弦月初升，人声渐去，寄居于粉墙黛瓦之宇。

翌日众人顺流漂筏，九曲诸景，自由艄公依次道来。溪绕山转，屏锁碧湾，群峰壁立，神斧削岩，扑面丹崖如布，遥望草木森然，潭深时水滑流急，遇浅处乱石冲滩。竹篙轻点，倏然已抵玉女峰下，弃筏上岸，稍不尽兴。及至登虎啸岩，细雨如雾，随风弥漫，山形松影，隐约浮动，三十六岩湮没不见，极目所至，只十数丈，不禁怅然。

有山中人相劝，既来，须品武夷岩茶。众人应和，信步而行。既入园内，茶师相迎。《茶经》一章镌刻回廊两侧，楸木阴文，字体飘逸，逐行咏来，韵味浓郁。茶师道，茶之饮，发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是为陆羽所记。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乃皎然《饮茶歌》也，茶道之说，以此为始。中华茶道，兼儒之中庸大雅，释之空灵无我，道之天人合一，师法自然，意境天成。

众人登茶楼，焚香净气，星拱团坐，鱼眼松风，清心品茗。所谓不知春、金边兰，乃岩茶之上品；凡称关公巡城、春风拂面，皆沏饮之美言。茶师款款，烹茶敬与众人，茗汤热烫，澄亮如鲜，其香清甘，活之岩韵。一杯红袍，津生舌畔；两杯石乳，明目爽颜；三杯罗汉，酣畅欲醉。

回首窗外，则日出雾散，山影如蓝，竹林茶枞，层叠成栏，木色朦胧，虚似寒烟，袅袅冉冉，幽香淡淡。庭院中有白发长者，素袖青衫，气定神闲，矍铄精神，无欲自然，正襟危坐竹榻上，悠然自饮山水间。若陆游《寄题朱元晦武夷精舍》诗中云：我老正须闲处着，白云一半肯分无？此时此境，风凝石润，时光不转，更如身临天界，神游云端。

朱子云游天下，独钟情于崇安，培竹集瓦，筑庐肆业，知先行后，格物穷理，谓宇宙万物成于气，天地之间理为本，谓理一分殊，凡事无不相反以相成。精舍初成，文公曾吟之：金鸡叫罢无人见，月满空山水满潭。始知武夷山水，天造地设，云雾聚散，各从其理，风物天光，皆不可为心所欲也。

盖人生之初，性本纯善，竟赤墨有分，莫不所处使然。寄情乎宁静淡泊，方可涤心自好；游走于名利两端，终必迷途难返。或曰茶出同株，而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生烂石者，立之险壁，拒之山风，汲之泉露，趋之微光，天涵地载，劳其筋骨，方承岩韵天香，况始涩方甜，得晚甘侯美誉者，唯武夷岩茶也。岩茶之韵，岂非武夷所承千载之道乎？后更有恐涩之不足者，沏以橄榄，甘苦同饮，乾隆有题：武夷应喜添知己，清苦原来是一家。余信夫武夷之胜，乃品文赏心，尊崇天然，觅初求正，追慕前贤，寓情于茶，岩韵悠长也。

【作者简介】田耀筠，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选刊》《石家庄日报》《燕赵晚报》《河北青年报》《散文风》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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