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老先生

作者: 谢德才

言覃葛为覃老先生,其实他并不老,退休十来年,人们出于尊重常喊他覃老先生。至于他到底七十几岁,我还真不太清楚,也不好意思细问。原因很简单,如果你去问老人的生辰八字,可能会引起人家不舒服,不过覃老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我和覃老先生是文友。覃老先生从写作第一天起就相当投入,如同我现在一般,我们的稿子有时同在《人民保险报》发表。县保险公司的领导看到,约咱们聚一聚。说聚一聚,我们想到的无非就是请大家吃一顿饭,喝几杯酒,不曾想在会上还给我们发了一个红包。接过红包,我们好像接到并不轻松的写稿任务。

我进城后,与覃老先生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他在街上常碰到我,我在街上也常遇上他。他隔老远就招手:“小谢!”我离老远也喊他:“覃老先生。”有时我们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一坐就是老半天。他不喜穿皮鞋,说是穿皮鞋走路发出的声响听起来不舒服。每次见到他,他不是穿解放鞋就是穿草鞋。一看到草鞋,我就想起祝勇的《草鞋下的故乡》。覃老先生的草鞋上还真掺有泥土。在桑植大街上,如果你见着一个背个背篓、肩上挂个“为人民服务”字样黄布包的老先生,那一定是覃老先生而不会是别人。背篓里装的是熟透的橘子和梨子,他把背篓往文友办公室一搁,谁都不会嫌弃,而且还相当看重。大家品过香甜的水果又尝精神大餐。黄布包里装的是他近期发表文章的杂志,真是“秀才人情一本书”。一品一尝,文友品尝出了覃老先生文武双全的人生状态。

说他能武,并不是指覃老先生有武功,嘴巴能咬断钢筋,手可推垮墙壁,而是他具有较强的耕种庄稼的功夫。他家的田地全由他耕种,孩子成家在城里,老婆也到城里照看孙子去了。他喜刨岩壳,不像有的人那样草率,而是如写文章一样精雕细刻,不让一根杂草在庄稼地里作怪。他犁田耙地的时候,不像有的村民不管牛的死活,而是让牛自己走,快慢由牛自己说了算。牛也很知趣,规规矩矩地走在他面前,速度一点不慢。凡经过他的手长起来的庄稼,过路人看了都会夸那庄稼长得太好了。在他家的阶沿下、阳沟坎上,都有他亲手栽种的果树。那些果树好像懂得知恩图报,该开花的时候把花开得满树都是,轮到挂果的时候果挂得树枝都压弯,好像等待人们为它们减少负荷。覃老先生也有趣味,我常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他总是笑着说:“我正在摘玉米、拔田草……”

覃老先生写诗也写散文。但他写的还是游记居多。生命在于运动,他做到了。名胜名景之处,只要一天能赶回的地方,就是凌晨一点出发,他也得去找找感觉。一天赶不回的地方,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当天要返家,家中的猪、鸡、鸭等待主人喂养。他去看气势雄伟的矮寨大桥,游览文学大师沈从文笔下的茶峒,品尝刘晓庆去喝过米豆腐的王村……那一溜一跑,写作的感觉如泉水冲了出来。一串串的感觉,如同刚挤出的牛奶一般新鲜。一回家他就趴在桌子上沙沙地写成文章。因不会使用电脑,他的文章都是手写而成。他的文字形成了一种记忆,种在朋友的心田的同时也印在如潮水一般涨落的时间里。

说覃老先生是耕读人家一点也不为过。一家三代都写诗著文。他父亲已九十五岁高龄,脸上爬满贮有诗意的皱纹,过着“种豆南山下,带月荷锄归”的田园笔耕生活,他父亲所写的诗是从生活中流出来的,总能把情、理、知识融为一体。在中国博物馆上班的他的大儿子文章写得棒,写湘西在沈从文的小说里,湘西在黄永玉的画里。一文一画,精准的概括,让大湘西的形象久久地荡漾在人们的灵魂里。

覃老先生爱交朋结友。无论老少,都喜欢与他亲近,与他交流。他每年自费订阅大量的报纸杂志,常给文朋诗友赠送和借阅。文友文章见了报刊,只要他看到,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祝贺。他的祝贺不是单纯的赞誉,而是像一个评论家走进作者创作的思维空间,表扬的话固然存在,不足也不是只字不提。他有一个老得掉牙的木柜,珍藏着报纸和杂志,有朋友到档案室寻觅不着自己发表的作品,可到他家,竟能找出来。

快过年的时候,按家乡的习俗,家家户户杀猪过年。覃老先生杀年猪那天,天还没亮,他坐上出租车到县城,停在古都门旁边,通知已约好的文友乘车。文友聚齐,一路欢歌,乐悠悠地进了村寨。文友围在一起吃杀猪饭,喝过年酒,一年的话似乎要在一天说完。文友返城,覃老先生站在山坡上,双手围成喇叭,对他们喊:“慢慢走啊,过了年就来我家喝酒啊!”

覃老先生虽年近八旬,但在他身上却验证了文学是心灵的回声,是通向民族的高尚情操的桥梁,愿大家多架这样的桥梁。

【作者简介】谢德才,土家族,湖南桑植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湖南文学》《天津文学》《红豆》《民族文学》《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中国作家》等报刊。有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和其他选本,出版散文集《一个人的凤凰》《张家界看“海”》《张家界的眼睛》等。曾获全国精短散文大赛奖、《红豆》文学奖等奖项。

责任编辑 练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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