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大海（组诗）

去北海

汽车在桂柳高速公路飞跑

我的心比它跑得更快

它刚刚经过柳州

我的心已到南宁地界了

一路上我看手机，发呆，与邻座交谈

间或想一想远方的朋友

他们脸上有没有增添皱纹

是否和我一样被时间悄悄催胖

那个城市我去过多次，还想再去

她每天都有微小的变化

像当年的邻家女孩，你爱慕她的美

带有近乎盲目的执着

远处不间断地出现乔木林

树叶青翠，像一滴滴水，排着队

从一大潭水中跳脱出来

对大自然展示着个性的活泼

接着是各种颜色的花，贴着玻璃

大方、眩目，还来不及看清楚

就被汽车甩在身后

你才醒悟——思念有更迅捷的脚步

终于，车速慢下来了，有人开始欢呼

我没有出声，但有些激动

其实我想说：列位好，请允许我

介绍一个朋友，她叫北海

银滩之晨

我很累，但头脑清醒

我需要一些词语点亮即将到来的早晨

这是三月的银滩，我的脚步

要在雾气中亲近细沙

哦，我已经成为一个迟到者

我在步行，有人已经飞了起来——

他开着飞艇在浪尖上滑翔

身后跟着欢乐的水沫

大海肯定也感觉到快乐

不然就不会发出温厚的笑声

不会一次又一次，让波浪追逐波浪

轮换着与沙滩拥抱

更远的海面上，一艘大船

那是一艘什么船呢？不得而知

他只负责停在那里，安静，沉着

略带神秘，如同我们的父亲

海边的广场上有几个老人打太极拳

一招一式严谨而老道

节奏恰好匹配他们的年龄

从他们旁边走过，你完全放心

最忙碌的是那些三五成群的游客

无一例外，举着手机或相机

和他们交错时，我听到一个人在惊叫：

天啊，储存卡快满了！

海边月夜

风收拢了翅膀

它已跑了一整天，需要休息

你很累，却不愿意回去

你在散步，脚下是绵绵细沙

身侧的草丛里

不知名的昆虫在低唱

大海是一面黑镜子，收纳着

天空，你太小

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远处灯火闪烁

那是灯塔，还是一艘渔船

那是谁在深夜工作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

你睁大了眼睛——

除了空茫，还是空茫

月下的沙滩

世界简单

灵感却纷至沓来

最后的歌唱

我愿意就这样唱着

在蓝天白云和红帆碧水间

即使嗓音沙哑，心里仍流淌着旋律

这是我写给你的颂歌

只要你喜欢，我就为它填一首新词

我想走到大海尽头，看看那边的景色

那里的青草和春天

如果有人迹，大家相互致意

如果有动物，我想与它们握手、合影

它们也有感情，是我的兄弟

疲倦时，就躺在椰林的荫凉中

以最舒展的姿势返回童年

让海风的指头轻拂身上的每个毛孔

涛声从左耳进，右耳出

那是梵音，是母亲温柔的摇篮曲

就这样歌唱，像一个漫游歌手

直到白发苍苍、牙齿松落

脸上有抚不平的皱纹

直到手足发颤、步履蹒跚

直到拄着拐杖也无法走出屋门

弥留之际，我一定要最后看一眼大海

像拜访自己的老友

我会叫儿孙们用指头蘸上海水

抹在到我的唇上

作为与老朋友道别的仪式

然后，我的躯体开始变小

再变小，最后缩成一滴水融入大海中

请不要取笑我的无知与贪婪

一个歌唱者的灵魂，虽然卑微

却永远渴望与博大同在

【作者简介】刘春，一九七四年生，广西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人民文学》《十月》《上海文学》《天涯》《钟山》《诗刊》《山花》《作家》《红豆》等刊物发表数百首诗歌，在《花城》《星星》《名作欣赏》等开设过当代诗歌研究专栏，入选《南方文坛》“今日批评家”专栏。著有诗集《幸福像花儿开放》、散文集《文坛边》、评论集《一个人的诗歌史》（三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