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症（组诗）
作者： 艾卓父亲
这是一个无比沉重的词
从我六岁那年起
它就沉沉压在我心上
重重捶打我凄惨的命运
那年，父亲陷在一场风花雪月里
不可自拔
他卸下曾经的深情和父爱
成为我的陌生人
我被无情地掷进冰冷的深渊
眼看着家的一砖一瓦，被一片片拆除
当曾经温馨的家坍塌成一堆狼藉的废墟
我知道，我从此成为没有家的流浪汉
无家可归的我，随母亲流落他乡
从此，父亲成为一个我不愿提及的词
它被我埋葬在六岁那年
只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被我翻出来凭吊
父亲节
每年的这一天，我最难熬
层层叠叠的新仇与旧恨
堆满日历上的那一页
他们说，父爱如山
而我的人生却缺失一座山
没有山的日子，我无依无靠
他们说，父亲是一柄庞大的伞
而我，自幼便缺少伞的遮风挡雨
没有伞的人生，我独面凄冷人世
他把我扔到这个世界，像扔一棵草芥
任由我自己野生野长
我在人生的荒原上，一天天啮雪餐毡
我和父亲之间，只有一堵厚厚的墙
他用薄情铸就，用冷酷粉刷
我背靠冰冷的墙，默默撕去父亲节的那一页
家
只有明月知道，我已多年无家
六岁那年，我目睹家的坍塌
在中秋月亮的映照下
一砖一瓦破碎支离
我踩着满地碎片
试图拼凑家的温馨旧影
月光洒下的涟漪，嘲笑我的无能为力
我蹲在一堆碎片里
幼小的心，沾满死灰
别人家窗口漏过来的光，冰冷如霜
在懵懂和茫然中
我踉跄着起身
我陪着我，走向深夜
失语症
从那个下午开始
我患上了失语症
凡是关于父亲的词
悉数从我的口里走失
我无论如何努力，总是徒劳
我再也喊不出“爸”那个音
在我的字典里，与父亲有关的字词
全都悄然隐身
老师偶尔会布置有关父亲的作文
我都默默绕开
当同学们骄傲地提起父亲
我黯然地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
我用泪水编织成网
在时间和空间构建的虚无里
打捞有关父亲的记忆
当时间的车轮碾过我的童年、少年
我的失语症愈发严重
那个人的离去已烙下永远的伤
“父亲”在我的语言系统里将永远缺席
【作者简介】艾卓，女，本名罗雨艾卓，生于二〇〇七年，广西南宁人。曾在《诗刊》《扬子江诗刊》《中国校园文学》《诗歌月刊》《北海晚报》《扬州晚报》《创新作文》等报刊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