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逸事

作者: 邱桂丽

第一次照相

每当我阅览尘封的影集,看到自己和家人那定格的风采时,那张早已发霉变黄的二寸黑白照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张相片,兄弟姐妹傻乎乎的样子,令人喷笑。

小时候,我家还在黑龙江农垦建设兵团生活,住在一个很偏远的连队,交通一点也不方便,所以很少有朋友光临。

那年我七岁,一天中午,连队来了一个照相的,全连立即轰动。正在吃午饭的我,丢下碗筷,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外跑。只见离家不远的球场上已挤满了人。我兴冲冲地冲到跟前,愣往里挤,可好几次都被别人挤出来了。我一气,就猫腰硬钻。那天天气特别热,太阳火辣辣的,等我好不容易钻进去已满身大汗了。

哇!好高的三角架啊!架上有一个发动机似的小东西,上面还装着一个小圆镜,只见那照相的大师傅睁一只眼闭一只跟紧紧地盯着那小圆镜,右手“咔嚓”“咔嚓”地按一个小东西,一会儿照一张。我很纳闷,这么小的东西怎能装得下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地方呢?

好奇的我急忙跑回家,央求母亲带我们去照相,姐姐、妹妹和堂哥也跟着起哄。母亲本想等父亲回来再说,可一见我们这德行,只好答应了。

真棒!我们兴奋得跳起来。大家马上开始梳妆打扮。洗脸的洗脸,梳头的梳头,换上补丁最小的衣服,乱成一团。姐姐动作麻利,三下两下便整装待发了。

而我不知如何打扮才好,头发长不长短不短的,特别难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绑上两个小羊角。姐姐一个劲儿说难看,又重新帮我梳,还系上两条已浸色的红绸带呢。我美滋滋地换上姐姐前两天刚送给我的点缀白花点的半新白短袖和那条黄花旧布裙,赶紧套上那双平时不舍得穿的旧红凉鞋。

“你们别磨蹭了,快点了、快点了,一会儿我还要上班呢。”母亲不停地催促。见状,喜滋滋的我们赶紧冲出家门,真怕母亲突然反悔。

一到现场,傻跟儿了,连队球场上照相的人们比之前多了好几倍。大家虽然心急,但还是按顺序排队。排在最后的我们,只好抻长脖子左顾右盼,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人照像,一张、两张、三张……

总算轮到我们了。照相的大师傅让我们在三角架前面三米处站好。可我们都蒙了,不知怎么站。他脾气蛮好的,忙忙活活地帮我们排好位置。

我的心在狂跳,一动也不敢动,清晰地感觉到背上的汗珠一粒粒地往外冒。

“准备开始照了,大家看着我,听我口令,别闭眼睛,笑一笑!”“一——二——三!”只听见“咔嚓”一声,就拍照完了。天呀,原来照相这么累人啊,以后再也不照了。我嘴里不停地叨咕,可心里还是幸福感满满的。

盼星星、盼月亮,两天后照片终于冲洗出来了,一看,全家都笑弯了腰。照片上一个个像得了甲状腺亢进似的,愣愣地瞪着大眼睛。特别是我和大妹,更笑死人,大妹两跟溜圆,挺着个小肚子,紧紧握着两个小拳头,像要跟谁决斗。而我呢,更惨,头发乱糟糟的,那长裙子提得歪歪扭扭的,人哭丧着脸,像极了电影上的卖花姑娘。

救小鸡

每年我们家都会孵养好多鸡,每次父母亲喂鸡时,大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一大片大大小小的鸡。

记得初夏的一个午后,趁父母亲都去上班,我拿着一根小柳条开始追赶那些毛绒绒走路还不稳的小鸡,它们跑起来笨笨拙拙、歪歪扭扭的,好可爱。有一只鹅黄色的小家伙特别机灵,它不是钻进柴堆,就是躲进豆秸堆成的篱笆墙缝儿里,我追得满头大汗的,心里有点恼火了。再说万一它跑丢了,今晚父母回来一定要查问的,到时我一定挨揍。我有点儿怕了,悄悄地窥视着它的行踪。

等了好一会儿,它从豆秸堆里伸出小脑袋左顾右盼几下才缓缓钻出来,我立即用柳条愤愤地扫打过去。只听它“叽”地惨叫一声就仰躺在地,张开着小嘴喘大气,小眼睛翻白,两条小细腿不停地颤抖着。坏了,莫非它……

我慌神儿了,顿时跟前浮现出父母气愤的神情,以及他们准备拿起竹扫把抽我的画面,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得直想哭。这可怎么办呀?

突然,我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父亲有一次也打“死”过一只小鸡,可他却救活了它。我马上闭跟回忆当时的情形,记得父亲马上把小鸡拿到灶坑前,用一个喂猪的大盆倒扣罩住小鸡,迅速用柴灰严严实实地撒满盆边,然后手拿着一条柴棍一直敲盆底,好像还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也不知嘀咕什么。等一会儿,爸爸揭开盆,奇迹发生,小鸡活了,“叽叽叽”地叫个不停,找鸡妈妈去了。

我立刻模仿着父亲的办法,把奄奄一息的小鸡拿到灶前,用一个洗脸盆倒扣着罩住它用柴灰撒满盆的周围,学着父亲用一条棍在盆底敲打,嘴里念念有词:“小鸡你一定别死,不然爸爸会揍我的。”当我提心吊胆地揭开盆时,小鸡活了。它抬起小脑袋静静地看了我一下,然后“叽叽叽”地跑出去找鸡妈妈了。

今晚有电影

如今,每当家人和朋友约我去看电影,我的心情就格外激动,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在东北的生活。每当听说“今晚有电影”时,心中总会漾起那份欢欣、喜悦……

我记得小时候连队与连队之间相隔几十里路,交通不方便,加上又没有电视,人们的文化娱乐生活十分单调、枯燥。每晚吃过饭后,除了串门、聊聊天、打打扑克,再也没有什么可玩的了,看电影就成为唯一的期盼。

那时,每一部电影都要轮流到各个连队放映一次。如果能放上一场电影,人们甭提有多高兴了,特别是小孩儿,那欢喜劲儿跟过年差不多。每次听到“今晚有电影”,心里就热乎乎的,一种暖暖的感觉在体内跳跃、穿行。接着我怎么也待不住了,就像门窗无法阻隔阳光的流泻似的,挨家挨户发“传真”,逢人就说:“今晚有电影,你知道吗?是某某某电影,听说可好看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个小时,消息就飞遍连队的每一个角落。

飞来这个消息时我们正在上课,课堂立即叽叽喳喳地骚动起来,同学们惊喜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飞出窗外,飘来飘去,急切切地寻觅“声源”。老师的训斥声大,却无法堵住我们的嘴、剪断我们顾盼的目光。

下课的铃声一响,我们赶紧跑出教室,兴致勃勃地向其他班级的同学“传达”消息。不一会儿,就见三五成群的同学绘声绘色地谈论这个公开的秘密。有的人因争当“功臣”而吵得面红耳赤,有的甚至打起来。

最令人着急的就是占位子了。放学的铃声一响,我们兴奋地冲出教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连队的“大礼堂”。

我们的“大礼堂”,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雄伟、壮观、整洁,而是一个高高的破旧的大房子,约一百二十平方米。“排椅”全是用较厚的长木板钉在两端的木墩上做成的,窗户是用几片薄木条钉住而已。但可别小看我们的“大礼堂”,它是连队开大会小会的唯一场所,是我们唯一的“电影院”。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大礼堂时,却见“铁将军”把门,我们好失望!不过这也难不倒我们,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选择窗户作为突破口。但要特别小心,如果被连队的干部,特别是连长、指导员看见,可不得了,他们肯定狠狠训我们一顿,甚至牵连父母亲。

为了少惹麻烦,我们尽量选择不显眼的目标。几个要好的伙伴分工明确,有站岗的,有放哨的,有爬窗起木条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的心怦怦直跳。“门户”被打开后,大家迅速向上爬,动作敏捷。一进去,大家马上占领自己认为最佳的位置,“这是我的”“那是我的”等宣告声在空气中流动。

没有兄弟姐妹同来的,就马上搬几块砖头压在另一端的分界线上,有的干脆躺在木板上。到该吃饭的时候,多数人肚子饿得直叫,但也不肯离开“岗位”,等待家里人送饭来。有兄弟姐妹同来的,其中一个必然当送饭员——火速跑回家抓两个馒头就来了。有时根本不觉得饿,仿佛电影就是面包、馒头。

占好了位置,如果超过了预订放映的时间还没见去接影片的小红车(就是中型拖拉机)的影儿,伙伴们的心里就发毛。听力变得极度敏锐,稍微昕到一丝机动车的声音,有的人立即冲出去观望,有的人干脆趴下,耳贴地面。消息是真是假不用问也知道。如果是假的,外面好久没有动静,特别是跑出去探消息的人回来时就像霜打的茄子,全蔫了。

准备放映的时候,连队大钟就“当当当”地报信,随之欢喜的大人们陆陆续续而来。这下我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眼巴巴地望着礼堂门口,盼着家里人的到来。如果眼看就要放映了还不见他们的影儿,我们的心慌乱极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目光四处飘寻……捕获到亲人的身影时,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复位。我们迅速跳上木椅,兴奋地直欢叫:“爸、妈,我在这儿呢。”且频频招手,唯恐他们看不见。那样子好神气呀!偶尔昕到父母身边的叔叔阿姨夸奖我懂事、会疼父母时,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向他们投去感激的目光。之后,就虔诚地望着屏幕,企盼放映的那一刻……

[作者简介]邱桂丽,女,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海外版》《广西文学》《湛江日报》等报刊。出版散文集《落雪无声》。

责任编辑 梁乐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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