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辞

作者: 于小尘

1

卷首是苍生,卷末也是苍生。

《红豆》,从光阴的另一端,抵达我,成为启发我的语言。

翻开一页旧事,霜色越来越薄。

每一个字都身怀悲悯,让老迈的时间退避三舍,像修补陶器一样,细致地修补着词语里破碎的梦。

站在首页的人,把大半个江山从身体里托出,一波三折的心声,把乡音压得很低,侧身让出了寂寥的前半生。

而岁月的褶皱里长出一丛丛青涩,像取之不竭的流水,从页眉深处,缓缓淌入人间。

我开始观察一粒文字如何把一片红尘完整地运送到一页纸上——生死与风雨、信仰与光阴。

越靠近《红豆》,离故乡就越近,里面有同样的井水和星空、同样的别离和承诺。

那些退隐生命的蝴蝶,在十六开的纸上复活,像月光一样在河边饮水。如同年轻的相思正一点点铺平岁月——

纸是你的硕果累累的枝头,以痛觉敏锐的文字,豢养灵魂。

以血的热度,吻我的童年,吻我的少年,吻我一步一步走近你的笛声。

那些流离失所的长短句,被有序地召唤进一个时代的胃口里,被胃酸一样的目光层层搓洗。

包罗万象的《红豆》呵,暗含着一枚柔软的宇宙。

医治我的缺角,成为我,一直年轻的证据。

2

大地胸口上的,一枚鲜红的朱砂痣。

天空沦陷在标点符号间,燕子在扉页筑巢。

我肋骨上的伤口,被深谙起承转合的翰墨一点点缝补。

邀一盏明月在我《月份的光芒》里,十二个月循环往复的相思,在退到封底前,找到了它奄奄一息的主人。

荒漠越来越小,直到渴望雨水的花朵盛开在一片片衣襟上。

我的《十里独白》里,藏着的悲欢,锚进波澜不惊的页码,把那些醉酒的文字敲得叮叮当当直响。

而我在泛黄的书页间,看见农夫们,在瞳孔一样深邃的苍穹,一颗一颗栽种星星:

那颗来自湖南,那颗来自北京,那颗从大西北飘过来……

他们把各自的心事寄宿在你的枝头,等月圆,等春来,等待一场秋风把枝叶上的隐喻催熟。

两个页码间的渡口半开着,我在等一辆马车,满载大漠和戈壁,把我的属相和风沙替换,把含有隐情的另一个自己,与《红豆》里的世界重叠。

我看到的文字,一部分是生命,一部分是生命的另一面,被《红豆》悄悄点亮的河流——

是呵,你把尘埃,呈现得那么寂静,像花朵,在鱼尾上生长。

原来是你,把每一个写作者的梦想,都打成结,它们像一片天光,在你的身体里,静默成一座庙宇。

3

打开《红豆》虚掩的身体,里面是五谷、浆果、奶酪。

是一颗苍茫之心里的木船,在一小段岁月上,摇着星辉加持的骨头。

归来。

那些疗伤的汉字,一直把故土背在身上。

那些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把户籍悄悄落在一字排开的目录上。

散文、诗歌,抑或小说,都在为我们打通从瞳孔到内心的路。

我阅读它们,就是在阅读一把短刀,把时间的皮囊从众生的身上一点点剥开。

阅读树冠上的雪,在一盏灯里悄悄融化着尘世。

这纸上的江山、人家、峭壁和渔火,都是一笔一笔地勾勒的。我就藏在那些线条里,只不过,这一本素雅的《红豆》,肩膀上扛起的,除了山川、河流,还有磨砺苍生的雨水和雪。

每一个栏目,都对应一小片人间,走进来的人,带着骨头的秘密,为八尺理想、九寸愁肠,悄悄埋下伏笔。

每一个故事,都是属于它的主人,留在人间,最有力的证词。

4

从建政路3号到翠园巷2号,为一轮朝阳截取的断章,展开是出发,合起来也是出发。

抵达,永无止境。

这中间的草木和我,都把衔接黑夜与白昼的釉彩,与书页间时明时暗的天际线,替换成引领生命的风。

风是前行时无声的节奏,把一座沉默的小楼,种成青稞、玉米、高粱和稻谷,也种成那些风流人物留下的星光,一季一季地,饲养荒原上的哲思。

纯粹的慧眼和心性,兼收并蓄。

在混沌中提取星子、月亮、黑铁和蜜。

钟摆上的嘀嗒声,把熟透的思想,编排成一片片麦田,以飞翔之名捕获阳光和水。

统领汉字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交出了黄昏与清晨。

编辑部里那盏深夜亮着的灯,替代日出时的璀璨,和编辑们留下的落款一样,照亮每一个词语的征途。

蝴蝶向北。牧人晚归。

《红豆》把全身的香气都献给了百花。

像一片大海,舍身给一粒粒向死而生的盐。

5

一个人传一个人。一代人传一代人。

越积越高的诗句,把大地的悲怆填满,也把天空蓝填满。

人间被文字分开,明和暗,悲与欢。

尚有余温的灰烬,都被烙上了预言和锋芒。

《红豆》是一棵树,而我是树上的果子。带着先天的甜,驯服了野性的语言。

《红豆》是一本书,放牧生命和星空,收留我的野性和爱情。

我来过的痕迹与启示,在印刷机的轰鸣声中被岁月保藏。

每一个敲击键盘的姿势,都能为蛰伏在血管里不安的草叶,打开熟睡的灯盏。

《红豆》之火,是苍鹰之火,是生命的红。

浅色调的封面,像大面积留白的风笛,一声接一声入骨,传送理想和浪花。

给那些有重量的文字落户,与这个前行的时代同行。

是的,这是你的时代,你的温度,你内心的星火。

与我,与我们,与他们,折叠成月光洒满花径时,一只蝴蝶的振翅。

6

这跌宕的五十年,也是我的五十年。

我是这醒目的“文坛一点红”里的,一滴外乡口音的血,用信念,把尘世风雨打磨成一片足以痛饮的月光,镶嵌在我们共同的年轮上。

藏在页眉里的故乡,从此隐去了身份。

来自古老的春天,把我褪去疼痛的文字,从一首诗中连根拔出。

那些透亮的句子,滚烫的河流,火一样把暗夜里的哑鼓点亮,星星醒着,故事醒着,山川和云朵在一张巨幅画布上,把我内心的平仄,一点点挖出,捧给这个大写的时代。

我知道,并追随着,从《邕江》里脱胎而出的,除了《红豆》,还有万物归心。

在每一个章节里赴汤蹈火,身体里的顽症指向两种相思,一种指向隔岸的年华,一种指向不羁的故土。

而《红豆》,是从我心口长出的,宋体的相思,是治愈人间失落的密码。与风流和文章一起,成为黑夜成霜时,一盏暖世的灯火。

7

每一个月份的宽窄,都被收录在封面的辽阔里。

挑灯赶月亮的编辑,在通往花冠的邮箱里,活成了一枚暗合日月的珠贝。

情绪的密度越堆越紧。悲欢,生死,都不过是一颗红豆,熬成了岁月的眉骨,和时间一起自由出入。

还有生长在长短句里的万里雁鸣。

那些新鲜的风,那些年轻的白发,被时间跌宕成呐喊。倾听。

时间的芒刺撞击出标准的鼓点。

人物间的明暗和光影,像被岁月放大的磁石,成为另一种巨大的引力。

而《红豆》本身,在这个新的时代走向未来时,席卷着时间的重量,逼天空交出广袤和高度。

身后的泥土里,是为世人留下的一粒粒发光的种子。

责任编辑   蓝雅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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